自打去了一次汪健的家,文洪感覺到汪健現在也算是感情、事業雙豐收了。汪健是個有頭腦、有能力的人,以後的生活、工作肯定是一片光明。看來在警校裡出盡了風頭的汪健,到了社會上也是一樣的出彩。
不曾想,汪健這天突然給文洪打了個電話,文洪聽得出他言語低沉,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十足中氣,第一時間就是感到汪健可能遇到了什麼問題。文洪也沒有在電話裡細問,兩人約好了下班後在仍在江邊那處宵夜點聊聊。
文洪到的時候,汪健已經喝了大半瓶的啤酒。
“出了什麼事?”文洪坐下後忙問汪健。
汪健那雙劍眉鎖得緊緊的,眼睛盯着啤酒瓶子,半晌不語。
文洪心裡清楚,這麼多年來,汪健做什麼事情都是滿懷信心,這種沮喪的表情倒是第一次見到,不用說在他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這纔想找自己過來商量一下。文洪慢慢地坐下來,掏出煙盒點了一支,默默地盯着汪健。汪健又灌了一口啤酒,突然伸出手抓起文洪的煙盒,抽出一支點燃了猛吸一口,可隨即便大咳起來。
等到汪健平復下來,文洪這纔開口問道:“有什麼事兒,能讓你‘汪全能’愁成這樣?”
“窩心,想想特窩心。我汪健自從穿上這身警察制服,還從來沒有這麼窩心過!”汪健總算是開聲了。
文洪聽了,反倒放心了:看來是工作上的問題。“怎麼啦,有案件搞不定了?”
汪健斜着眼看了文洪一眼,卻是一臉的不屑:
“案件上的事,哪有我拿不下來的。從畢業到現在,差不多七年時間裡,經我手破獲的大案要案,數都沒法數,可是又有什麼用呢?不還是一個副科長?你再有本事、再有能力,誰看你啊。”
文洪完全明白了。一定是近期明河區公安分局又有新人提拔,汪健自恃文化水平高、業務能力強卻不在提拔人選之
內,心裡有了想法。在警校時,汪健一直是學生中的佼佼者,但社會和學校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圈子,各種人才應有盡有,就算你汪健號稱“汪全能”,其實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什麼都是“全能”。更何況,我們從警,怎麼能把眼光一直盯在職務的升遷上呢。
文洪心裡這樣想,但礙於老友的面子,卻不能對汪健直言。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是金子總要發光的,就憑我們對事業的熱愛和執着,真正做到腳踏實地,實踐自己的從警誓言,提不提拔又有什麼關係?況且憑着你的能力和水平,我看提拔也是早晚的事,何必急於一時呢?”在文洪看來,汪健這麼“窩心”實在是沒有道理。
誰知汪健聽了,反倒問了一句:“提拔是早晚的事?那麼早到什麼時候?晚到什麼時候?是不是等到我被榨得油盡燈枯了,再給一個科級幹部,讓我頤養天年啊?到那時我已經付出了那麼多,卻只得到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這公平嗎?”
文洪想了老半天,這才搞清楚汪健所說話語的邏輯關係:他現在所作的一切,都是職務晉升的砝碼。現在他汪健既然已經做了,而且做得很好,那麼理所應當得到褒揚,而這種褒揚,就是職務上的晉升。
“汪健,你這話說得有些偏激了。按照我的想法,在提拔方面,局裡肯定要全面考慮個人的素質和能力,同時還需要有一定的機遇才行。我們可不能夜郎自大,總是認爲自己做的是最好的。更何況,我們能從事警察這個職業,本身就是一種榮譽。記得在學校時,老校長就曾講過:要想升官發財,就不要走從警這條路。我們所做的一切,是要得到褒揚,而這種褒揚除了體現在社會對警察的認可,更體現在自己內心的肯定。正是因爲我們內心對公平正義有着不懈的追求,纔會投身到警隊當中來。在這一點上,工作成績與職務晉升是沒有一點的關係的。在我看來,你現在做的就非常好,可以說是一個成功的刑警,我想這也不光是我一個人對你的評價。”
汪健卻並不認同文洪的說法。“成功?我現在的情況也能叫成功?眼見着那些沒有什麼能力和水平的人,蹭蹭地往自己頭上爬,我這叫哪門子的成功!在我看來,再優秀的科員也不如隊長、局長成功。”
“汪健,這怎麼能比呢?局長和科員只是職務上的不同,成功與否還是要看他們各自手頭上的工作做得怎麼樣才行。就算是職位很高的人,對自己的工作一竅不通、一事無成,每天卻還自我感覺良好,全然不顧別人對自己怎麼看,這種人除了臉皮厚,你能說他成功嗎?再有,按照你的邏輯,局長比科長成功、廳長比局長成功、部長比廳長成功,這樣一算,這世上成功的人幾乎沒有了!”
汪健一時語塞,這倒不是他對文洪的質問無言以對,而是他和文洪考慮的一樣,自己真實的想法也不能對文洪說。兩個人儘管都沒有直白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但簡單的幾輪談話已經讓他們各自明白了——兩人的價值取向完全是背道而馳的。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汪健不再言語了,文洪也獨自抽起了悶煙。這兩兄弟自相遇相識以來,哪一次見面談話不都是興高采烈的?可今天卻頭一次形成了冷場的局面。
的確,現今社會中,在相當一部分人的眼裡,一個人的成功與否只有兩個衡量標準:當官和有錢。但細想起來,這兩個標準其實是根本沒有標準。要當多大的官、要有多少錢纔算是真正的成功呢?可能沒誰能夠真正地界定出來。在警校、甚至於剛參加工作之時,文洪與汪健對以後的工作也是滿懷憧憬,可那時的想法畢竟非常單純。他們都決心做一名優秀的刑警,可是這種優秀究竟體現在哪些方面,其實兩人的理解並不相同。直到現在,文洪與汪健思想上的分歧,終於產生了強烈的對撞。
幹坐了好一會兒,文洪、汪健也沒想出什麼共同的話題。草草地結了帳,兩人在江邊的馬路上分了手,各懷心事,各自朝着馬路的兩個不同方向走了,也算是不歡而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