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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儀正兄弟二人正在那裡打機鋒。張儀端盤算着怎麼也得夫妻二人一同入宮拜見拜見皇后娘娘,以便撈點好處。不然這張幼然都有了這種機緣,沒道理他和張儀明這兩個側妃生的倒沒機會去皇后跟前露露臉。於是滿懷心酸,拭着淚道:“三哥,我年紀不小,卻是文不成武不就,娶妻不賢,側妃又是個糊塗的,本想入宮在娘娘跟前儘儘孝道,卻也沒那機會,想是娘娘厭憎我等,不肯見我和五弟?”
張儀正看得好笑,面上卻不顯,萬分同情地道:“四弟你想多了,這分工不同,各有所長麼。大器晚成,你是大器晚成。”
張儀端暗恨,只覺着現下這個笑面虎張儀正遠比從前那個張牙舞爪的張儀正可惡可恨得多,卻又不能直接表現出來,於是越發傷心:“三哥你別寬慰我了,我曉得因爲這不賢婦人的緣故,父王母妃都在怪我,你和三嫂也在恨我,娘娘那裡想是知曉了,也厭憎了我。”
張儀端有些厭煩,直截了當地道:“四弟你若是真想入宮探病,直接上表就是,拉着我哭死也沒用啊。”
張儀正擦了擦淚,湊過去道:“有用的,有用的。請三嫂在娘娘面前美言兩句比什麼都好。”
你想得倒美,憑什麼啊?張儀正乾笑一聲,正要推脫,就見青玉隨了個小丫頭過來行禮:“三爺。”
張儀正正愁不能脫身,可算是瞌睡來了便見枕頭,偏還板了臉道:“什麼事?”
青玉道:“三奶奶那裡有急事,要請三爺回去相商。”
張儀正便嘟囔道:“真是不輕省,我和四爺說會子話都要來催。”邊說邊起身,對着滿臉黴樣兒的張儀端打了個哈哈:“四弟啊,你看?”
張儀端心中雖然暗恨。卻不能留他,只能陪着笑將張儀正送出門去:“三嫂的大事要緊,大事要緊。”等張儀正與青玉的背影才消失在門口,便立即唬了臉沉聲道:“去問問究竟是什麼急事?”
盧清娘光明正大從側門進來的,這事兒並瞞不住人,須臾消息便傳回了立園。這些年張儀端手下也有幾個得用的人兒,連着盧清娘是個什麼來歷都問清楚了,張儀端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恨張儀正夫妻倆竟用這麼個爛藉口躲着他,少不得罵了一句:“什麼亂七八糟的親戚都往府裡領。還大事急事呢,我還道是死人了呢。”言罷揮手命人下去,自坐在房裡生悶氣。
卻見門簾被輕輕打起。馮寶兒穿着件家常的素袍子,鬆鬆綰着烏雲似的髮髻,微白着臉兒,脣色淡粉,弱不勝衣。嬌顫顫地走進來,輕手輕腳放了盞涼茶在他跟前,含着笑柔聲道:“聽說四爺被茶水燙傷了。可厲害?”
張儀端心氣不順,想着倘若不是馮寶兒蠢,這會兒怎麼也該是她與許櫻哥一同在朱後面前伺疾,現下倒好。連他想入宮探病都沒那麼容易,還得覥顏去求張儀正,便沒有好臉色:“總之不如你願。死不掉罷了。”
馮寶兒便垂了頭,輕聲道:“我曉得錯了。”
張儀端氣不打一處來:“你曉得錯了?遲了!”
馮寶兒有意無意地將手放在小腹上,低聲道:“曉得四爺恨我誤了你的大事,害了姨母,但我之前也不過是不想讓他夫妻二人出風頭。不過是不如他夫妻二人算得精細狠毒,更不知還有王妃在後頭冷眼看着。不然。若是計成,這時候風光的還不是我們。”
張儀端心想,便是計成,千秋宴上一場馬球賽你那好祖父也能把煮熟的鴨子給弄飛了。可現下馮家雖然失了康王府的歡心,卻因那一瞬的觀望討了皇帝的歡心,被視爲始終忠於帝心,所以還牢牢把持着這上京的三分之一兵力,萬不能得罪。何況此刻自己便是棄了馮寶兒,又能得到什麼比馮寶兒更好的妻室?左右搭夥過日子罷了。於是收了面上的厭憎憤恨之色,轉頭看着馮寶兒嘆道:“罷了,事情過去就算了,你有了我們的孩兒,日子還是要過,引以爲戒就是了。坐吧。”
馮寶兒這麼多天第一次看到他好臉色,少不得精神鼓舞,卻還流了淚,楚楚可憐地道:“表哥,我和孩兒日後都聽你的,再不逞強了。”
張儀端看了她片刻,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也不曉得她是真的還是假的服軟,但多少念着她肚子裡那塊肉,便柔了聲氣給她擦淚:“別哭了,對孩子不好。”
馮寶兒趁勢倒在他懷裡大聲哭了起來,不忘哽咽着爲自己辯白:“你說我早年心裡有妄想,我不否認,但我跟着你的時候,難道不是清清白白的?我自進門始,連話也不曾同他說過一句,難道不是真的?你怎麼罵我都行,卻不能如此欺我並自欺!”
張儀端知她甚深,心裡明明不信,卻是假裝信了。須臾,馮寶兒見差不多了,便止了哭聲,淚光瑩瑩地看着他道:“適才聽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親戚,是怎麼一回事?”
張儀端並不把盧清娘上門一事看得太重,隨口抱怨起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馮寶兒便道:“這三哥三嫂不知怎麼回事,對這許扶可非同一般。我曾聽許家三夫人冒氏講過,這許扶也是極得許侯器重的,比之自家子弟也不差半分。想來這裡頭定有其他緣故,三爺怎不讓人再去細細問問?”
張儀端可有可無,權當無聊時的消遣,果然就命人再去打聽,結果聽見回報:“三爺陪着三奶奶與那盧清娘坐車出去了。”
馮寶兒便用一副“看吧,我就說有事”的樣子看着張儀端,張儀端也來了幾分興趣:“怎麼回事?這才從宮裡出來,明日一早又要入宮的,怎地天黑了還要出門?”也不等下頭人回答,便作了安排:“跟去瞅瞅。”
馮寶兒心滿意足地將手放在小腹上,許多天來一直陰霾的心情總算是輕鬆了幾分。她不能出門,羽翼被剪,卻總還有個張儀端。馮夫人曾面授機宜,她在這家裡的依靠就是張儀端,不靠着他靠着誰?得小心伺候好了纔是。想到此,馮寶兒看向張儀端的眼神便更多了幾分柔情蜜意,更拉了張儀端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四爺,你摸摸,我們的孩子……”
自皇帝大朝會能視事以來,上京的宵禁很快便被解除,但因着戰事不順,許多人家莫名倒了黴的緣故,上京的街道上始終繁華不再。此時不過夜色纔將降臨,以往熱熱鬧鬧的街上已經行人稀少,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都是行色匆匆,不時還有全副武裝、列隊巡查的兵將殺氣騰騰地碾過,無形中更給夜色蒼茫下的上京城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盧清娘不安地坐在許櫻哥的身邊,煩躁地將手裡拿着的帕子理了又理,低聲道:“二妹妹,這樣好麼?”
許櫻哥從沉思中醒過神來,柔聲安撫道:“有什麼好或是不好的?這種事情總要當面問清楚的好。他若是一時衝動,想必此刻已經後悔,我將你送回去,他正好就坡下驢,賠個禮,接着好好過日子。他若是鐵了心死不回頭,你便趁早想通了,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自己把自己照顧好了。”恰好的,她也正有藉口正大光明地打上許扶的門去,該問清楚的問清楚,該罵醒的要罵醒。
盧清娘先時還好,可聽到後面那句“他若是鐵了心死不回頭,你便趁早想通了,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自己把自己照顧好了。”便又亂了心情,低頭默默垂淚。
大華有女子守貞,也有女子再嫁,守貞的女子固然受人敬重,再嫁的女子卻也無人鄙夷,都是尋常事。許櫻哥自己是經過事的,曉得心裡難過時任誰也勸不好,便不去勸盧清娘,垂了頭繼續默默想事情。
車外騎馬跟隨的張儀正也是滿懷心事,他使去跟着許扶的人也算是好手,偏來就連許扶在做什麼都無從探到——面上似是一切尋常如舊,但許扶出門閒逛時總是有那麼一兩回會失去他的影蹤。反常即爲妖,張儀正完全可以確定,在許扶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馬車在常勝街許扶新宅前停了下來,朱貴上前用力拍門,盧清娘全身繃緊如弓弦,有些害怕地看着許櫻哥。許櫻哥沉着地扶住她,輕聲道:“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我們先進去,然後五嫂等我先去問了他,你再去問他,問個心死心不死。”
本以爲要費些口舌才能叫開門,出乎意料的,門很快便開了。小廝春分無精打采地對着張儀正與許櫻哥、盧清娘行了個禮,多話不說,就只請他們入內落座奉茶。
許櫻哥哪裡有心思喝茶,毫不客氣地道:“你們老爺和夫人不在麼?五爺又在哪裡?”
春分道:“老爺和夫人不在家。只有五爺在,二娘子可是要見他?”
這時候鄒氏、許徹夫妻也不在家?他不會是把這二人也趕走了吧?許櫻哥忍住疑問,道:“正是。”
春分便道:“那請二娘子隨小的來。”眼看着張儀正似要起身,便木着臉道:“五爺說了,只見二娘子一人,其他人不見。”
張儀正便又沉着地坐了回去,盧清娘臉色慘白,卻是連淚也不會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