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萬貫絕對是一個自尊極強的人物,偏偏他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實在是令人詫異。
“金萬貫,你真的愛方芸卿嗎?”
張恪一句話,金萬貫突然目瞪口呆,半晌從他的眼角涌出兩滴淚水,苦笑着說道:“我不配!”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張恪道:“你要想做一個出類拔萃的皇商,就該把兒女私情拋在一邊!要想做個多情的種子,你就帶着佳人遠走他鄉,學學范蠡泛舟西湖,好不快哉!像你眼下,文不文,商不商,官不官,民不民。愛一個人,眼睜睜往火堆裡推,明知道死之將至,還不想着逃跑,我是真想把你的腦袋撬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牛黃狗寶!”
張恪對金萬貫沒有一點好話,不過金萬貫卻跪在地上,不停的點頭,最後竟然大笑起來。
“真沒有想到,最瞭解金某人的竟是張大人!沒錯,您說的都對,我這個人就是不該有的東西有了,該做決斷的時候做不下去!”
突然金萬貫目光灼灼的盯着張恪,問道:“張大人,你此番來遼陽,是不是爲了查白蓮教?”
金萬貫這一句可把張恪嚇了一跳,查白蓮教是張恪和黃子喬商量妥的,連洪敷敎都沒來得及告訴,金萬貫何德何能,怎麼會一語道破!
“張大人,你不用吃驚,金某這些年也經營了不少眼線,朝廷早有徹查遼東的心思,你又在雙龍山抓到了蕭乾父子。在這個時候,東林黨的後起之秀擔任了巡按御史。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其中的打算!”
“哈哈哈哈,傻子未必知道這麼多消息啊!”張恪嘆口氣。還真不能小覷天下人,金萬貫這傢伙的判斷能力絕對是超一流的,和他打交道還真要小心一點。
“張大人,你不用擔心,金某絕不會把消息走漏給任何人。相反我還有東西想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
“賬本!”金萬貫笑道:“這些年金某做生意的往來賬目。還有給官員送禮的清單,足足裝了八個箱子。只要把這些東西都握在手裡,張大人就能生殺予奪,想讓誰死就讓誰死!”
砰砰砰!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金萬貫的賬本就是超級核彈。真的丟下來,只怕遼東能全身而退的官員都所剩無幾。
無論如何,必須握在手裡!
“金萬貫,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把東西交給我?”
兩個人四目相對,金萬貫眼神閃過瘋狂之色。
“因爲我恨!”金萬貫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辛苦經營。攢下了無數的家產!那些昏官他們算什麼東西,我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哄着他們,甘當孫子。可是都沒用,到了危急時刻,他們還是肆意予取予求,我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塊肥肉!如今浮財盡去。宮裡還逼着我弄金子銀子,朝廷還想讓我出軍糧,拿軍餉。我金萬貫是沒有本事給他們辦事了。但是我能拉着他們一起陪葬!”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別管金萬貫曾經多麼風光,終究會有垮臺的時候。想到這裡,張恪突然對金萬貫沒有那麼強烈的恨了,他也是一個可憐蟲!
“你起來吧!”張恪攙起了金萬貫,說道:“事情該怎麼辦。我心裡有數。這麼多的賬本你總不會隨身帶着吧,想讓我怎麼取?”
金萬貫微微一笑:“張大人明鑑。我已經把這些箱子交給了沈家處理,這是我的親筆信。只要送到沈家手上,他們就會把東西交給大人!另外金某還有一筆銀子放在了沈家,正好三十萬兩,可以替大人解燃眉之急!”
說着金萬貫把一封信送到了張恪的手裡,然後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串銅錢這一串銅錢大小各異,一個個被磨得鋥亮。
金萬貫微微一笑:“張大人,這串錢是從秦漢開始,一直到本朝,每一種制錢都串在上面!萬貫家財,這就是金萬貫的信物,我在關內還有一百家鋪面,賬目上沒有一點痕跡,誰也不知道。張大人可以憑着信物號令他們,爲大人效力。”
歷朝歷代的銅錢都有,絕對算是一個文物了,竟然還有鋪面附送,簡直超值划算。尤其是張恪一直想在關內建立自己的勢力,這些鋪子簡直天上掉餡餅,都沒法拒絕了!
“金萬貫,咱們好像還沒有好到這個地步吧?”
“這!”
金萬貫瞬間變得無比痛苦,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半晌他突然瞪圓了眼睛,鬚髮皆乍地說道:“給芸卿一個好歸宿,否則變成鬼我也不會放過你!”
……
洪敷敎揹着手,聽完張恪的敘述,忍不住搖頭嘆道:“永貞,金萬貫所說是真的嗎?”
“老師,多半是真的,他沒有必要自曝其短。”
“第一富豪啊,要是金萬貫倒了,說不定又要牽出多少人,遼東怕是安定不下來了!”
張恪也知道麻煩一堆,只能說道:“老師,弟子以爲先一樣一樣的解決,安撫軍心爲重。”
“嗯!你就按着金萬貫所說,馬上去取銀子吧,爲師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了!”
張恪和老師告辭,急匆匆按照金萬貫所說,找到了沈家的藥鋪。
離着藥鋪還好遠,就聽到了有人喊道:“快點,都快着點,加點小心,別把東西摔了!”
聲音傳來,好像有些耳熟,張恪急忙看過去,只見一個穿着粉紅色襦裙的女子正在指揮着手下人搬運東西。藥鋪門前排滿了馬車,夥計家丁往來不絕。
沈青煙!
張恪頓時想了起來,沈青煙不就是金萬貫的表妹嗎,真是山水有相逢,竟然他們還會有見面的日子。而且是在這麼特殊的情況之下。
“沈姑娘,一向可好啊?”
略帶一絲憊懶的聲音傳來,沈青煙突然一哆嗦,秀眉微蹙,聲音這麼熟。難道是……不可能的,十萬八千里,他怎麼會跑到遼陽來!怕是那個土鱉小子連道都找不到吧!
“沈姑娘,難道忘了昔日的保鏢不成?”
“啊!”
沈青煙猛地擡頭,頓時手裡的帕子落到地上。
沒錯,還是那個模樣。只是身上的穿戴全然不同,身後還跟着不少護衛。故人相見,沈青煙激動地臉色通紅。
“張恪,你,你發達了?”
“哈哈哈。託沈姑娘的福,我混了個小官噹噹,怎麼沈姑娘,不想請老朋友喝杯茶嗎?”
“瞧你說的,我是小氣的人嗎!來,裡面請!”
沈青煙領着張恪到了鋪子後院,到處都在搬東西,實在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落腳。沈青煙只能咬咬牙,把張恪帶到了自己的閨房。
“我可告訴你,不許東張西望的亂看!”
張恪笑着做到了紅木椅子上。笑道:“沈姑娘的吩咐,保鏢自然只有聽命令的份了!對了沈姑娘,你怎麼要搬家啊?”
“不是我要搬家,而是我們家不幹藥材生意了。”沈青煙笑道:“這還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那番話,只怕我們家也沒法從容抽身!”
見了張恪。沈青煙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話,她就把從遼東採購藥材之後。如何填平了缺口,如何勸老爹放棄生意。再到眼下要搬家離開。
足足說了一刻鐘,沈青煙才意猶未盡,對着張恪說道:“對了,你怎麼跑到遼陽了,又怎麼找過來的,不會是湊巧吧?”
張恪笑道:“也是湊巧,也不是,沈姑娘,你先看看這個吧?”
沈青煙接過了信,打開纔看了兩眼,頓時小腮幫鼓鼓的。
“張恪,你怎麼和金萬貫穿一條褲子啦?我鄙視你!”
“沈大小姐,你講點道理好不,那是你表哥,再說了,你沒看見嗎,是他要把銀子給我。你懂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還不是你們狼狽爲奸!”
“呸,是老子劫富濟貧!”
張恪當即將狗頭金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至於賬本的事情,張恪並沒有說。金萬貫只是讓沈家幫着運點東西,其實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
“太好了!”沈青煙聽到張恪的介紹,頓時高興得拍手:“早就看不過去了,金萬貫他把跟在身邊三年多的歌女愣是送給了太監。後來又聽說被山大王搶走了,挺有才情的女子,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人給搶走了!”
“咳咳!”
張恪心說別當着禿子罵和尚。
“沈姑娘,咱們還是說正事吧,那邊軍隊正吃不上飯呢,趕快把銀子給我吧!”
“哦!”沈青煙點點頭,轉身出去,不多時拿過來一個木盒子。
“就是這個了,三十萬兩,認票不認人的!對了,你光要銀子嗎,我家的幾個糧號還有不少存糧,你要不要?”
張恪頓時眼前一亮,急忙問道:“沒腐爛吧?”
“瞧你說的,我們家又不是黑心奸商!”
張恪興奮的一拍桌子,原本還愁空有銀子,弄不來糧食呢,沒想到沈青煙竟然幫了大忙。
“沈姑娘,大恩不言謝,以後有事,只管找我,咱可不是去年的窮小子啦!”
……
解開麻袋,捧着白花花的大米,竟然有人激動地流下了熱淚!
是糧食,是好糧食!
沒用多久,軍營裡面到處飄蕩着米香,一場危機終於化解了。洪敷敎激動地走進了軍營,迎面正好看到了張恪隨意的坐在了地上,和士兵們喝粥,高聲談論,就彷彿是老朋友一般。
短短時間打成了一片,沒想到自己徒弟的魅力不差啊。
“永貞,給爲師也準備一碗粥!”洪敷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