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空寂的屋子,單調的聲音,汪文言只覺得腕子處的疼痛麻木不斷擴大,遍及全身,比起拷打還要讓人難受。生命力就從傷口處一點點流逝,死亡的味道越來越近,近乎窒息!
汪文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一生,他出身卑賤,只是監獄的小吏,不過他會鑽營,敢收黑錢,也捨得花錢,結交廣泛,江湖名聲之大,堪比及時雨宋江。
小吏就是小吏,哪怕他威風八面,在真正大人物的眼裡,就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面!
不過老天厚待他,竟然被刑部郎中東林黨人于玉立看重,讓他進京活動。從此就開啓了一段傳奇,小小的汪文言在京中權貴之間遊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任憑你是閣老部堂,還是勳貴九卿,全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東林黨能再度復起,他居功甚偉……想到這裡,汪文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什麼狗屁兩榜進士,什麼大小九卿,都是一幫飯桶,都是老子手上的玩物!做人做到我汪文言的份上,哪怕是死了,也值得了!”
汪文言想大笑,可是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不由得咳嗽起來。
猛地張開眼睛,他只覺得眼前是一片光芒,從光芒之中,漸漸的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牛腦袋,一個是馬腦袋!
“真有陰曹地府啊!”汪文言驚恐的叫道:“你們是來收我的嗎?”
“沒錯!”牛頭甕聲甕氣地說道:“你作惡多端,陽壽盡了,跟着我們去見閻王老爺吧!”
“不!我沒有罪,我沒活夠。不要抓我,不要啊!”汪文言拼命掙扎,可是一點用都沒有,馬面走到了面前,伸手提起他的脖領子。把他拖到了光芒的前面。
“閻王叫你三更死,哪個留人到五更!你有沒有罪,自己知道!構陷武曲星,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都不多!”
“武曲星,誰是武曲星?”汪文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牛頭說道:“還用問嗎,自然是張恪張永貞!你小子攤上大事了。油炸磨碾,等着慢慢消受吧!”
牛頭和馬面的笑聲讓汪文言完全崩潰了,他癱在地上,嚎啕痛哭。
“左光斗!魏大中!你們害苦我了,害苦我了啊!”
“哼。你自己造孽,拖別人下水乾什麼?”
汪文言突然從爬起,保住了牛頭的大腿,咬牙切齒說道:“使者大人,小的就是一條狗啊,都是上面讓我乾的!”
“上面讓你幹什麼了?”
“他們,他們害怕朝廷追究舉薦袁應泰和楊漣的罪過,就把失陷遼東的罪責推給了張恪。聽說張恪回來之後,他們又讓我找幾個老百姓,把耳朵砍掉。去誣告張恪!”
馬面身體一震,冷笑道:“小子,到了陰曹還敢騙我們,誰願意被你們砍了耳朵,還當槍使,傻瓜嗎?”
牛頭笑道:“兄弟。別聽他胡說,這樣的犯人見多了。趕快送給崔判官,讓他處理好了!”
兩位使者一左一右。架起汪文言就走,這下汪文言可真急了。
“我沒撒謊啊,我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纔買通運河的船工,千真萬確!”
牛頭馬面突然停下腳步,大手按在汪文言的肩頭,大聲說道:“當真是如此嗎?”
“的確啊,都是左光斗和魏大中指使的!”
兩位使者相視一眼,全都狂笑起來,眼淚都出來了……
這世上當然沒有什麼牛頭馬面,他們不過是許顯純和朱七裝扮的。兩個人費盡心力,十八般武藝都拿了出來,卻沒有撬開汪文言的嘴,可是張恪一出手就讓他就範,兩個人不由得五體投地。
“張大人,張兄弟,你可一定要把妙招教給我啊!”朱七激動地說道。
張恪微微一笑,他很熟悉汪文言這種人,骨頭賊硬,打是沒用的。必須出奇制勝,他給汪文言用的金瘡藥是沒錯,可是裡面加了罌粟殼。
罌粟在明朝就有少量流入,不過不是毒品,而是止痛的藥品。
張恪給汪文言用了過量的罌粟,他自然飄飄然起來。
另外張恪又把汪文言的手腕割開一個小口子,流血不多,一刻鐘左右就凝固了,可是在牆角卻又一截竹管,不停地嘀嗒流水,就彷彿是鮮血落在地上的聲音。
張恪前世就聽說過,這種心理暗示,能活活把人嚇死。
汪文言被打得遍體鱗傷,加上罌粟的作用,又聽着鮮血流出,生命即將結束,哪怕是再硬的骨頭,也會變成繞指柔。
這時候讓許顯純和朱七扮演的牛頭馬面出手,汪文言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摧毀,乖乖交代了指使之人!
朱七想不到張恪的手段竟然有這麼多學問,身爲錦衣衛,他只能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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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人,我現在就去抓魏大中和左光斗,等着日後少不得請教張大人!”
……
果然按照張恪的預言一樣,揪出了汪文言,就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順藤摸瓜,第一個被抓的就是左僉都御史左光斗,接着是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
這兩位都是科道言官,又都是東林黨的超級戰將,每戰不落,戰績卓著。
正所謂常在江邊走,哪有不溼鞋。東廠錦衣衛的人一起出動,牛頭和馬面是假扮的,他們確確實實就是地獄的使者,爬到人間勾魂索命的!
左光斗被抓的時候正在家裡寫奏摺,他準備參劾魏忠賢!張恪之所以難對付,就是因爲有內廷太監撐腰,皇帝偏聽偏信。
左光斗自以爲抓到了事情關鍵,他奮筆疾書,給老魏列了二十四項大罪!
包括擅權、迫害忠臣、干預人事任免、謀殺宮中異己、強迫皇后墮胎、絕帝嗣子等。在奏章直斥天啓與魏忠賢、客氏的三角關係,更是質問天啓:生殺予奪。豈可授予他人!
這份奏摺可謂言之入骨,字字如同匕首,直刺關鍵……不過左光斗註定沒法上奏了,他被許顯純給抓走了,府邸被封。家人奴僕一個都沒跑了。
相比之下,魏大中一直在六科廊辦公,他剛剛得到消息汪文言被抓了。
魏大中自然惶恐不已,可是憑着他和汪文言的交往,知道此人頗有士爲知己者死的豪俠氣節,輕易不會開口。
誰知上天似乎不保佑東林一方了。汪文言迅速開口,魏忠賢親自帶人把他從六科廊揪了出來!
魏大中知道難逃厄運,對着那些六科的給事中們大聲喊道:“諸位同僚莫要擔心,言官從來都是鐵骨錚錚,不懼閹黨!魏大中一腔熱血。死不足惜,還望諸公前赴後繼,爲國除奸,萬不可讓閹黨小人橫行!”
留下這句話,就在一羣言官的面前,魏科長被押走。
抓一個汪文言或許沒什麼,可是抓到了魏大中和左光斗,事情就大條了。超級炸彈在京城引爆。官場上人人自危,被東林壓制的官員敏銳感到了機會,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反擊。
作爲內閣首輔葉向高,在左光斗被抓的第二天,親自上書,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願意辭職謝罪。
老首輔的請辭懇切的妙手文章天啓卻沒興趣看了,他正和張恪相對而立。在他們的中間放着巨大的遼東地圖,上面詳細繪製山河地理。紅色小旗代表明朝,藍色的代表滿清。黑色的則是蒙古。
“唉,失去遼瀋之後,京師等於是斷了一臂,從此以後,怕是再也睡不好覺了!”
“陛下勿憂,臣以爲建奴一時還沒法消化偌大的地盤,在建奴面前還有一條三岔河,一條大淩河,只要妥善修築工事,精煉強兵,大事還有可爲。”
張恪指着地圖說道:“建奴除了大明之外,還有兩個敵人,一個是蒙古,一個是朝鮮。蒙古一方臣會盡力挑撥,唆使他們拼個兩敗俱傷。至於朝鮮一邊,現任國王李琿與天朝離心離德,臣帶回來的李貴就是反對李琿的。只要在背後支持,廢掉李琿,換一個聽話的國王不在話下!”
天啓有些躊躇,說道:“廢掉一國之君恐怕不是容易的,萬一沒有把李琿趕下去,豈不是結下仇口嗎?”
“陛下憂慮的是,不過朝鮮官民還是感激天朝救命之恩的,民心可用!再有臣留下毛文龍在東江,此人智勇雙全,有膽有識,只要授權給他,朝鮮的事情不需要擔心,讓他見機而動就行!”
“哦?毛文龍如此厲害?”
張恪十分墾地地點頭:“陛下,此人值得託付,唯一的問題就是皮島孤懸海外,島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必須由海路提供糧餉補給。臣提議成立水師,包括遼東在內,都可以從水上補給,又可以憑藉水師,偷襲建奴後路,攪擾他們不得安寧!”
張恪的手在遼東半島一帶劃了一個大圈,天啓仔細看着每一個點,嘆道:“好啊,朕有永貞,高枕無憂矣!”
天啓轉身,從桌案繞過來,拉住張恪的手,說道:“永貞,朕知道你的忠心,朝中偏偏有些宵小之徒嫉妒與你,朕會嚴加懲處!不過永貞你是領兵的大將,心胸寬闊,朕也有難處,這兩天朕反覆思量,不宜興起大獄,弄得天下大亂,抓小放大吧!”
聽着天啓的話,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木匠皇帝能說出來的,這傢伙纔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陛下,臣一切聽陛下的!”
正在此時,突然太監小福子急匆匆跑進來,跪倒在天啓面前,變顏變色說道:“主子,大事不好了,六科廊那邊挑着白幡,正在燒紙辦喪事呢!”
六科廊和內閣對面,都在皇城之中,跑到眼皮子地下辦喪事,天啓的臉色鐵青,拳頭攥得咯嘣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