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狗孃養的賊老天。”張栓看着老天,吐了一口唾沫。
大雨從十天前就開始下,稀稀拉拉的硬是下了十個整天。今天天終於放晴,到地裡面一看。已經開始抽穗的玉米,只有上面幾片葉子飄在水面上。旱田地現在不用改造,直接可以當魚塘使。
顆粒無收並沒有讓張栓感到絕望,畢竟家裡的口糧還是能保證。
朝廷的規制,每戶來墾荒的人都有一百畝土地。而且前三年,都會有錢糧發放。即便是這種因爲大水的絕收,也肯定不會餓肚子。
不擔心朝廷的官兒會貪墨自己的錢糧,自打李大帥輔政開始。那些當官兒的就不怎麼敢貪污了!
張栓的老爹就是個例子,只是因爲貪墨了幾百兩銀子。如今全家就得來遼東墾荒,這是一種發配也是一種希望。只要踏踏實實的侍弄土地,土地就會給你巨大的回報。
“你家怎麼樣?”鄰居王大哥看到張栓垂頭喪氣的回村子,扒着牆頭問了一句。
“還能咋樣,地都叫水給泡了。瞧這個樣子,十天半月的也未必下去。今年,看來得吃朝廷的錢糧過活。”
“大水淹了糧食,也帶來了江裡的淤泥。地會肥很多,明年的糧食肯定長的好。你家裡都是讀書人,不懂得這侍弄土地的道道。
昨天去山上套了一隻梅花鹿,晚上你過來,咱哥倆喝兩盅。反正有朝廷的錢糧支應着,斷然不會讓咱們餓肚子。”王大哥臉上見不到絲毫沮喪,反而熱絡的招呼張栓喝酒。
“多謝王大哥,晚上我沽一點兒燒鍋酒去你那裡,這種地的道道您好好給說道說道。”
“嗯吶!”
來遼東墾荒的人不多,往往十戶八戶人家就是一個屯子。張家是這樣,別人家裡也好不到哪裡去。難得王大哥這樣樂觀,張栓的心裡也好受了些。
冬天撂荒的時候,把王大哥家裡的兒子招過來,教教讀書寫字。王大哥明裡暗裡提了好幾次,鄰里鄰居住着不能讓人難堪。
張栓想着往家裡走,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兒。
莊戶人家不用買菜,院子裡踅摸一圈兒,就有一頓好吃食。雞窩前溜達着二十幾只雞,一家四口人從來不缺雞蛋吃。靠着雞窩一丈遠的地方,十幾只鴨子圍着食盆子“嘎”“嘎”叫。鴨蛋這東西最好醃起來,醃好的鹹鴨蛋用筷子一捅,就會冒出亮晶晶的油來。
大冬天裡的鹹鴨蛋,那是最好的下飯菜。
門口邊上狗窩裡面趴着大黃狗,看到主人回來,立刻搖着尾巴出來迎接。
除了大牲口,家裡的家禽一樣不少。
“整的什麼這麼香?”張栓拍了把大黃狗的腦袋,問正在擺桌子的婆娘。
“土豆燉豆角,李三哥家裡打了只狍子,給送來的狍子肉。你得跟人家李三哥學學,在這大江邊上。沒事兒套個雞,打個狍子一年到頭都餓不着。比起咱們山東老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婆娘喜滋滋的從竈臺上端出一條大魚來。
一尺長的大魚,在山東老家着實不多見。別說這麼大的鯉魚,就算是小河溝裡面鯽魚崽子都快被撈絕戶了。在遼東,平平常常的兩個孩子,都能在河汊子裡摸兩條出來。前兩天,還見到前院老於家倆小子,挑了一條一人多長的大魚回來,也不知道是怎麼抓上來的。
可能是人少的關係,鄰里之間相處融洽得一塌糊塗。在山東老家,一個村沒個百十戶人家,也好意思叫村子?不是東家的雞吃了西家曬的穀子,就是南家的牛吃了北家的稻子。整天雞飛狗跳的,沒有安靜的時候。
哪像現在,鄰居打了狍子回來,也會給自家分些肉。自己是不是也跟人家學學,沒事兒閒着套兩隻雞啥的。官家給發錢糧,可沒說也給發肉食。
豆角土豆燜狍子肉,一盤黃瓜炒雞蛋,還有一條一尺半長的大鯉魚,外加一盆貼面大餅子。放在老家,過年也就是這樣的吃食。在遼東,不過平平常常的一頓罷了。
張栓覺得,老爹貪污那幾百兩銀子實在是太英明瞭。流放流得這樣滋潤,一丁點兒都不懷念老家。
“張栓兄弟,吃飯吶。昨天套了兩隻野雞,今天晚上野雞燉山蘑菇,過來喝兩盅啊。”見到張家吃飯,鄰居老吳扒着牆頭喊。
“晚上應了王家大哥,去他家吃鹿肉。要不咱們一起,我多沽些酒。”
“呦,有鹿肉吃。那可是男人的好東西,晚上咱一起去,我端一盆野雞燉蘑菇。這兩隻大野雞肥的很,一隻就有十幾斤,足足燉了兩大盆。”人不見了,只是隔着牆頭遞給倆孩子兩隻碩大的雞腿。
張栓拿起一塊貼麪餅子咬了一口,就算官家沒有錢糧。去山上採野蘑菇,套些野雞打點兒狍子啥的,日子也過得下去。最不濟,冬天把冰刨開一個大窟窿。鐵鍬舀點水出來,不大一會兒就能弄上來幾斤魚。
吃過了午飯,張栓本來想歇一會兒。可想着地裡面的莊稼,還是去地裡面看看。那麼大的一汪水,也不知道多久能放乾淨。全當是吃過飯溜腿了!
剛剛走出村子,就見到遠處有一片黑點兒馳過來。
野人女真?還是別的什麼女真人?
對於女真人,張栓並不擔心。前些年一戶屯墾人家全家被殺之後,遼軍以這戶人家爲中心,在方圓五十里之內製造了駭人聽聞的慘案。
從那之後,那些野人沒人敢打屯墾漢人的主意。有了強大的後盾,即便是張栓這樣的書生,也敢拿着叉子和最野蠻的敵人戰鬥。
拄着鋤頭看向官道,那些人越來越近。直到近處,張栓纔看清楚那些人的長相。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那些人,張栓認定用鬼來形容比較貼切。
那些人有的是黃頭髮,有些是轟頭髮。連帶鬍子眉毛都是紅的黃的,眼珠也是有藍有綠。皮膚白得像是在水裡泡了十幾天的死人,村裡的好老孃們兒都沒這麼白淨。
“你們是什麼人?”張栓詐着膽子問了一句。
那些人看着張栓,一個像是帶頭模樣的傢伙說了句什麼。張栓聽不懂,只是覺得這些人說話舌頭都是卷着的,還打着嘟嚕。
他們可能也聽不懂張栓的話,又問了一句。
張栓還是聽不懂,只是一個勁兒的比劃。指指嘴,搖搖頭。
正在張栓和那些人比劃的時候,王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看到那些人不由得驚叫一聲:“羅剎人!”
爲首的那個傢伙似乎聽懂了王大哥的話,張栓扭過頭只見到一道刀光。他感覺自己的腦袋飛了起來,然後落在地上被馬蹄子踢得老遠。眼睛最後看到的景象是,王家大哥被羅剎人劈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