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夫人正在那裡自怨自艾,莫夫人還想說上幾句話來排揎她幾句。鳳儀堂外卻不安寧了。卻見沈綠喬頭盤高髻,畫了豔妝,身披大紅的紗衣走了進來。粉面含怒,面罩嚴霜,完全與先前的溫柔有禮大相徑庭。
榮華夫人這才鬆了口氣。
莫小春方纔被母親一說心裡全然沒底,威脅姑母完全是毫無辦法的下下策,這若是被表哥知道,他還不扒了自己的皮。將自己打入十八屋地獄,可憐的母親還覺得自己不夠明白,其實糊塗起來,她比誰都糊塗。
若不然,家中也不會妻妾室通房的分不清楚,她自己十八個姐姐妹妹分不清哪個是哪個姨娘或是通房丫頭生的。
後來只能以排行的順序來稱呼姐妹們的名字。她早過夠了那種秩序混亂的家庭生活。自從小時候,有一次自己同凌昊天玩過一次過家家的遊戲。凌昊天說,等他長大了要保護她。她就已將這句話深植於心,可是,凌王爺卻早將那句話如同十八年前的一個早晨吃的是什麼飯一樣,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她還是期盼,她認定了自己今生今世生是凌昊天的人,死是凌昊天的鬼。她絕不會走出青雲王府一步。
莫夫人一見沈綠喬兩道如電的目光掃過蜷縮在角落裡大氣不敢出的莫舅爺身上。就知道沈綠喬定是來尋釁滋事來的。她不由在心裡暗恨這禽獸一樣的丈夫偌大年紀竟不知檢點,如今惹上了沈綠喬這小辣子,卻不知該如何收場。正自心慌意亂間,忍不住要用大聲說話來遮掩自己的膽怯。
不免對着榮華夫人道:“妹妹,你如今還沒看明白嘛。這昊兒媳婦明顯就沒把你這婆婆放在眼裡,你看一進門來。不先給你這做婆母的請安。卻眼光兇兇地看着我,這卻是爲什麼?難道我這做舅母的來你婆家做客,還妨礙着了你什麼?”
沈綠喬脣角飄過一朵似有似無的諷刺的笑,“舅母若是沒有做了虧心事,自然不會來研究綠喬用什麼樣的眼光看你。至於我進門來給不給婆婆問安。那是我們青雲王府關上門來,綠喬與婆婆間的家務事。到時候婆婆對綠喬該打就打,該罰就罰。這個事用不着舅母來操心。舅母若是來府上做客,婆婆和綠喬都歡迎。但若是來挑拔我們婆媳關係的。請恕綠喬現在就端茶送客。”
莫夫人一見沈綠喬字字含針,說話便不敢造次。卻仍是再給自己打圓場:“外甥媳婦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只不過是同你婆婆說句笑話。你卻怎麼就當了真?”
沈綠喬寸步不讓:“舅母,你是昊天和綠喬的長輩,吐出一口唾液都是釘。幸好我們婆婆媳關係處得好。婆婆自然不在意外面的飛短流長,小人的暗中挑拔,若不然,舅母這一句笑話就可以將綠喬送上斷頭臺,令我此生萬劫不復。”
榮華夫人的思緒正是極爲敏感的時候,一聽沈綠喬所說的這句,正中自己下懷。不由得黯然神傷之
時,頗覺這位媳婦真是善解人意,很是溫柔體貼。不由得紅了眼圈。順着她的話道:“綠兒說得有道理。你才從這裡走開,又回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她心裡倒是願意沈綠喬是來質問莫舅爺做下的醜事,這樣,纔可以令如坐鍼氈的自己及早下臺。
莫夫人猛然間見這不多久前還與自己同仇敵愾的榮華夫人忽地就與沈綠喬打成一片。驀地心間一驚,忍俊不住沉聲叫了句:“妹妹,你說話可要小心些……”語中暗含了危脅和警告的成份。
沈綠喬雙眼微眯,這裡本是青雲王府,榮華夫人的府地。憑什麼她莫家人在此如此猖狂,難道婆母有什麼難言之隱被這位莫夫人握在手裡。於是她選擇先忽視這個問題,馬上轉移話題。忽然猝不及防地向莫夫人問道:“莫安舅母,春側妃今日回府來,可是帶來來好些東西?”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腦,莫夫人暗自吃驚,莫小春卻不免得意洋洋:“當然了,前幾日爹爹的一位朋友才從江南遊歷回來。帶回來好些禮品士儀。娘看我喜歡,便派了許多小廝幫我搬了來。”
沈綠喬一聽,不覺不懷好意地一笑:“那就是了,怪不得我覺得今日的王府不一樣。先前來母親處時,被只狼咬不說。方纔聽了秋霜的叫喚急急趕回王謝堂,將那欺負芳兒的禽獸暴打一頓,還叫人把他扔出府去。平日,我們王府門庭嚴謹,哪裡會出這樣的醜事。定是春側妃回府的時候,沒關好門,放了只惡狼進來。”
莫小春見芳兒一雙仇恨的目光緊緊盯着躲在角落裡的父親。沈綠喬卻在那裡同母親侃侃而談,竟像個無事人般。但是字裡行間卻分明在暗罵父親是禽獸不如之人,可是卻又沒點出是在罵誰。如果自己在這邊接上,豈不是自已撿罵。因此,即使心上將她恨了千百回,卻也只能生生咬牙承受了。
莫夫人聽着沈綠喬的指桑罵槐,沒來由的心裡卻是十分的暢快。因爲自她與莫家舅爺成親那日起,那風流好色的莫舅爺竟將家裡的媳婦丫環摸了個遍。她吵也吵過,罵也罵過。可是那愚蠢偏坦兒子的婆婆只會一味地說自己胡攪蠻纏。到如今,這莫舅爺已然四十出頭了,仍然一天只是遊手好閒,四處偷雞貓狗,要麼就賭場轉悠,要麼鑽營花街柳巷。
凌昊天開始聽了母親的話還曾給他謀過幾回差使,可是後來見他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始終無法引上正道,便早已置之不理了。若不是莫小春因爲愛慕凌昊天經常到王府走動。自己又怕失去了這門好親戚,總是單方面來討榮華夫人歡心,恐怕,兩家的關係早已經淡泊異常了。
她越這樣想,便越發的恨。這麼多年下來,她早有恨莫舅爺不死之心,然後將他的那些個姨娘庶女各個嫁的嫁,賣的賣。這是她此際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
可是,在那個妻以夫爲天的年代,她聞說沈綠喬將莫舅爺打成那樣。如今
又見這外甥媳婦含沙射影地將自己的老公一頓臭罵。她一點兒都不心疼,竟然暗暗在心裡拍手稱快。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能與沈綠喬站在統一戰線。因爲,憑莫夫人的直覺,沈綠喬這的所有的問話,還沒有貫穿到最終的主題。因此,她冷冷地問:“外甥媳婦,你舅媽我是個最單純不過的人。卻不明白你這些讀過書的人說放裡的那些曲裡拐彎的意思。我看你即是衝着我來的。卻不知你有何事情要找舅媽?”
沈綠喬微微一笑道:“聽了這半天,這方纔是做舅媽的該說的話。莫舅媽,是這樣的。剛纔綠喬懲治了惡徒,正在房中休息。偏偏有一羣自稱是莫府家奴的小廝來王謝堂中叫喊着讓我把莫舅爺放出去。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
莫夫人不由心下一寒,正思忖如若沈綠喬來質問那強暴芳兒之人可是莫舅爺。自己該如何對答,還是直接將莫舅爺推出去自己出醜頂缸。那雙三角眼不覺上下翻飛轉個不停。
沈綠喬面色凜然,心下卻已早做好了盤算。你若是承認是莫舅爺闖入自己房中。那麼自己就不惜自毀形象,裝了潑婦,一哭二鬧三上吊。不信折騰不死你。你若是死不承認,且先吃下這啞巴虧。
二人間正自在這你來我往的拉着劇,榮華夫人卻見自家叔伯哥哥渾身發抖,額上直冒汗。不由得有些心軟。便接過話題道:“媳婦,你說這莫府家奴到你房門外叫喊,後來卻如何了?”
沈綠喬見有臺階下,這才橫了莫小春和莫夫人一眼道:“母親,你想王爺不在,他一個舅爺鑽入王謝堂中成何體統。若是真有些事,那麼這個舅爺出非是發了高燒,或者根本就是禽獸。這且要以後綠喬如何活在這世上。我正被氣得要死要活。卻是我屋中的梅媽媽出門正義辭言地將那羣惡奴暴打一頓,然後扔出府去。
舅母,這樣顛倒黑白,胡說八道的家奴小廝還是不要了的好。若不然日久天長,家風都被這些奴才敗壞。”
莫夫人何不覺得沈綠喬言之有禮,但是卻只能長嘆一聲,降低了身段做賠禮狀:“外甥媳婦說得何嘗不是,可是你那舅爺日日忙於外務。片刻也不得閒,哪有時間理這個。舅媽我也不是個能管家的。所以整個家裡一團糟,這回回去,我託了病體好好整治一番。榮華,我這來了也有了小半天了。叨擾了你們婆媳這麼久,你們還是好好休息吧。”
莫小春見母親明明是爲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而來,卻不想因了父親的緣故出了差頭,不覺心間又氣又惱。一雙充滿怨恨怒的眸子緊緊盯視沈綠喬的背影,心中有一團團嫉妒之火在燃燒……
榮華夫人正慵慵懨懨的,巴不得莫夫人早些回去。忙頗有些倦怠地道:“媳婦,我有些累,你且代我送你舅媽回去。”沈綠喬這才恢復了初見莫夫人時的謙恭柔順,仿若什麼都不知道般,一路說笑着將莫夫人送到大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