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山民見到季鐵軍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季鐵軍圓圓的臉蛋瘦了一大圈,頭髮像雜草一樣胡亂長在腦袋上,滿臉的油膩,絡腮鬍子從嘴角一直爬到鬢角,緊密的連接在一起。深深的眼袋掛在本就狹小的眼睛下面,幾乎看不到眼珠子。
季鐵軍將陸山民帶到辦公室,疲憊的靠在沙發上,三五香菸在他的嘴裡明滅不定,直到一支菸抽完纔開口說道:“辦公室裡沒有攝像頭,也沒有錄音設備”。
陸山民收回四處觀察的目光,淡淡道:“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
季鐵軍點了點頭,“確實很糟糕,上頭下了死命令,三個月之內必須破案,這是最後的期限,也是你最後的期限”。
“三個月”?陸山民眉頭緊鎖,他明白季鐵軍的意思,所有的事情必須在三個月之內,否則他將失去警方的支持,之前保持的默契也將徹底瓦解。
“這三個月的時間還是蒙家首長拿性命和一生的榮譽換來的,要不然我現在已經不坐在這裡,你只能去監獄見我”。
陸山民沉默不語,他知道季鐵軍沒有誇張,大羅山出了這麼大的事,季鐵軍沒有立刻停職查辦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有什麼打算”?
季鐵軍眯着眼睛看着陸山民,“我是徹底被你拖下水了,已經沒有了退路,你也該給我交個底了吧”。
“我跟你說過,我的最終目標是影子”。
“影子”。季鐵軍嘆了口氣,喃喃道:“是啊,該怎麼讓他們相信真有影子存在呢。你知道上面的人怎麼看我們嗎,他們有些覺得我們是陰謀論者,有些覺得我們腦子壞掉了。
“他們連蒙家那位首長的話也完全不信”?
一向笑嘻嘻的季鐵軍滿臉沉重,“他的幾個要好的戰友勸他去看精神科,你覺得呢”?
季鐵軍再次抽出一根菸點上,“大人物都是日理萬機,他們不是不相信首長說的話,是不相信任何人的口頭之言。他們只相信證據,哪怕只是一點點支撐你說的話的證據。要是人人說話他們都信的話,那不得天下大亂了”。
季鐵軍緊緊的盯着陸山民的眼睛,“你只是爲了報仇”?
陸山民扇了扇飄過來的煙霧,思索了片刻說道:“是,也不完全是。人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某些人操縱。而且,朗朗乾坤,不該有陰暗的東西存在”。
季鐵軍點了點頭,“你這些年也算是歷經世事滄桑,沒想到還有理想的一面”。
陸山民搖了搖頭,“我沒什麼理想,但我承載着很多人的理想。我也知道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但我跟你一樣,已經沒有退路,”。
季鐵軍笑了笑,“你不是沒有退路,你就是軸,是固執,一根筋。不過,我很欣賞你這倔脾氣”。
說着又問道:“呂家、田家和吳家呢”?
陸山民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你有什麼打算”?
季鐵軍彈了彈菸灰,“既然已經沒有退路,也就管不了那麼多規矩方圓了,正規手段不行,也就只有劍走偏鋒試試了”。
“劍走偏鋒”?陸山民眼睛突然睜大,死死的盯着季鐵軍,“所以你劫持了呂震池和田嶽在”?
季鐵軍神色泰然,並沒有因爲陸山民突如其來的質問驚慌,也沒有因爲被懷疑而顯露出不滿。
“你覺得我可能嗎”?“山下可不止我一個警察”。
“正因爲不止你一個人,所以你沒必要隱藏什麼”?
季鐵軍低頭抽着煙,半晌之後擡起頭,說道:“倒確實有一件奇怪的事,當天納蘭家的家主納蘭子建也到了大羅山,還給了我一張名片”。說着從兜裡取出一張鑲嵌了金絲的名片放在茶几上。
陸山民盯着那張名片,上面的電話是一個陌生號碼,與他手機裡存的電話號碼不一樣。
季鐵軍繼續說道:“他說想跟我交個朋友,還說這個號碼是他的秘密聯繫電話”。
陸山民盯着季鐵軍的眼睛,神色變幻不定。納蘭子建這個人,是唯一一個讓他完全拿不準的人。
“還有一個問題”。
不等陸山民問,季鐵軍說道:“呂震池和田嶽當時駕着車逃命,速度很快,等我看清的時候,已經衝過了哨卡”。
“你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陸山民眼中帶着疑問。
“我說的是實情”。季鐵軍淡淡道:“劍走偏鋒對於你來說很容易,但對於一個警察來說並不容易。我的職業生涯從未猶豫過,但當時我猶豫了。正在我猶豫要不要在納蘭子建身上賭一把的時候,他們已經開着車離開了”。
“所以你認爲是納蘭子建劫走了他們”。
季鐵軍深吸一口煙,“作爲一個警察,我不想承認。但他的嫌疑最大”。
“你就沒帶人去查”?
季鐵軍笑了笑,“你也是富甲一方的有錢人,應該比我更知道你們這些有錢人要藏兩個人有多簡單。單單納蘭子建名下就有十幾處房產,更別說以別人名義所持有的房產,去哪裡早”。說着頓了頓,“更何況既然是劍走偏鋒,我爲什麼要去查他”。
陸山民眉頭緊鎖,“我勸你最好不要相信納蘭子建這個人,這人城府極深,做事又沒有規律,直到現在都沒人能肯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而且,在他漂亮的皮囊下有着一顆惡毒的心,他要是殺起人來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季鐵軍顯然沒有陸山民對納蘭子建瞭解,聽得也是心頭直打鼓。
“這些事情你最好別跟馬鞍山說,他這個人,雖然變通了許多,但在原則上還是一樣固執”。說着又頓了頓,“他是一個好警察”。“我們這個國家,需要他那樣警察”。
陸山民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
季鐵軍眉頭緊皺,面露爲難之色,“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你既然這麼瞭解我,就知道我不會聽你的勸”。
季鐵軍長嘆一聲,“你應該知道,大羅山死了那麼多的人,這個案子盯着的人多得很。要是被人抓住把柄,你我都會有很大的麻煩”。
“你剛纔不是說上面已經答應給三個月的期限嗎,在這三個月之內,我相信再大的麻煩都不是麻煩,至於三個月之後,多這一樁少這一樁又有什麼關係,反正失敗了都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