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影的辦事效率很快,第二天上午就把錢打了過來。
按照之前的計劃,陸山民只留下了十萬塊,剩餘的全轉給了周同。這十萬塊加上之前身上本來的幾萬塊錢,付完天都大酒店的房費,還餘下三萬多塊。
陸山民只當了不到半天的有錢人,就再次淪爲爲錢發愁的窮苦人。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倒也不至於犯多大的愁,對於他來說,吃差點、住差點都無所謂。但身邊還有個海東青就不得不發愁了。
儘管海東青從十七歲開始就過上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艱難日子,但她畢竟是大小姐出身,而且她所受的那些苦跟錢沒關係。
在陸山民看來,海東青的苦,普通人無法理解。但普通人缺錢的苦,海東青也未必能理解。
爲了找到一處不至於太難堪的房子,爲了省下一點房屋中介費,整整一天,陸山民跑遍了附近的所有大街小巷。終於在一處老舊小區租下了一套兩室一廳,不算太破舊的房子。
房子裡傢俱齊全,冰箱洗衣機雖然鏽跡斑斑,但都還能用。唯一不好的就是樓下不遠處有一個農批市場,時不時能問道一股酸臭的味道。
一進屋,陸山民就刻意的觀察海東青的表情,生怕她不滿意。
倒不是陸山民怕她大發雷霆,而是怕她死活要求住更好的地方,那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看着我幹嘛,沒看見屋子裡到處都是灰嗎”?
陸山民愣了一下,隨即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爲你這樣的富家小姐看不上這種地方”。
海東青沒有理會,脫掉寬大的黑色大衣,開始卷裡面毛衣的袖子。
陸山民愣在當場,他發現不穿大衣的海東青與穿着大衣的海東青完全是判若兩人。
那身材,那白玉般的小臂,用左丘的話說,‘前凸後翹腿子長,美得冒泡’。
海東青卷好衣袖,走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兒,衛生間裡傳來流水的聲音。
海東青端着一盆清水走了出來,手臂上搭着兩條毛巾,順手就扔了一條給陸山民。
“還不趕緊動手”。
陸山民笑了笑,兩人開始對房間進行大掃除。
讓陸山民震驚的是,海東青這個大小姐幹起活兒來有模有樣,雖然不如張麗和小妮子那麼熟練,但已經比大多數女孩子要好上很多。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更讓陸山民震驚的還在後頭。
當看到海東青做了滿滿一桌子菜的時候,陸山民纔是真正震驚得目瞪口呆。
炒、炸、煎、燉、燒,樣樣有模有樣,每一樣都色香味俱全。
除了這頓飯花了不少菜錢之外,陸山民對這一桌子菜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陸山民一邊吃着飯,一邊不住的感嘆。
“不可思議啊、不可思議啊”。陸山民不是沒吃過富家千金做的飯,葉梓萱曾經給他泡過方便麪,曾雅倩第一次在出租屋炒菜的時候,差點沒把他給鹹死。相比與她們倆,陸山民本以爲海東青只會更差,沒想到偏偏是這個最不應該做出一手好菜的女人,偏偏做得還不錯。
陸山民不禁感嘆,“真是海水不可斗量,女人不可貌相啊”。
“你是長舌婦嗎”?海東青淡淡道:“嘰嘰歪歪、嘮嘮叨叨”。
“我想不通啊,沒道理啊”。陸山民咀嚼着一塊糖醋排骨,一邊滿心疑惑的看着海東青。
見陸山民刨根問底誓不罷休的樣子,海東青淡淡道:“沒孃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不僅僅適用於窮人。爸媽不再的時候,東來只有十二歲。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是她姐姐,同時也扮演着爹媽的角色”。
陸山民哦了一聲,明白了過來,不過轉頭一想又覺得沒道理,“不是有卓叔和天叔嗎,你們家還有一大堆的保姆”。
海東青嘴角微微翹了翹,如果此刻海東青取下墨鏡,陸山民看到的將是一雙看白癡的眼神。
“你會完全放心將自己的孩子交給保姆養育嗎”?
陸山民沒有孩子,仔細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
海東青的語氣溫和了下來,提到海東來,那是她內心深處柔弱的地方。
“以前爸媽在的時候,我們姐弟倆感情很好,我很寵他,他也很依賴我。後來爸媽不在了,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必須對他負責。所以我不再寵着他,我逼他學習,擔心他學壞,害怕他受騙。從此,他也不再親近我”。
見海東青心情有些沮喪,陸山民安慰道:“我和他也打過交道,他的本質不壞,現在只是不夠成熟而已,我相信總有一天他能明白你的苦心”。
海東青輕哼了一聲,“你在他面前可沒少挑撥離間,我們姐弟倆今日的關係,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陸山民眉頭皺了皺,“海大小姐,這鍋我可不背。我承認之前我是慫恿過他反抗你,但這只是表象,我頂多是起了個催化劑的作用。本質原因還是你把他管得太緊了。彈簧壓得太久,早晚會反彈”。
陸山民接着說道:“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問題,那我就不得不多說兩句。當年我親口答應阮妹妹要替她討回公道,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沒有兌現。”
海東青冷笑一聲,“你想怎麼替她討回公道”?
陸山民深吸一口氣,質問道:“你說,阮妹妹哪裡就配不上海東來了,你自己的弟弟是什麼貨色你自己還不清楚嗎,在我看來,他未必配得上阮妹妹”。
說完之後,陸山民直勾勾的看着海東青,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發虛。
見海東青手裡筷子在半空中停留了半天,也不說話,陸山民心裡直打鼓,咳嗽一聲補充說道:“當然了,我的話可能是說的重了點,海東來其實也挺優秀的,但阮玉也不差啊”。
“對於阮玉,我承認我錯了,我看走了眼”。海東青夾了一塊青菜,埋頭小口吃飯。
陸山民再次驚訝得目瞪口呆,揉了揉耳朵,又拍了拍腦袋,相識了那麼多年的人,今天給了他太多的震撼。
海東青是誰,海東青也會承認錯誤,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海東青擡頭看了一眼傻子般的陸山民,“你今天一驚一乍的,很反常。吃錯藥了嗎”。
陸山民揉了揉驚詫的臉龐,呵呵傻笑,心想,是啊,‘你今天不會是吃過藥了吧’。
海東青無語的搖了搖頭,“真不明白你這樣的傻子怎麼會有那麼多人不要命的追隨”。
陸山民仍然呵呵傻笑,心情一好,胃口也倍好,開始風捲殘雲般的大快朵頤。
海東青餘光瞥見陸山民吃飯的樣子,沒來由心頭升起一股溫暖,她不禁回想起當年父母還在時的情景。一家人常常坐在一起吃飯,雖然有保姆,但媽媽總是親自下廚。吃飯的時候,媽媽是吃得最少的一個,因爲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看爸爸吃飯。她現在還記得媽媽當時的表情,她總是一臉的微笑,看得津津有味。那個時候她是不理解的,不就是吃個飯嗎,有什麼好看的,而且爸爸狼吞虎嚥的樣子也並不好看。現在,她有些明白,看着一個男人狼吞虎嚥的吃自己做的菜,那種認可會給內心帶來一種難以描述的滿足。現在細細想來,媽媽臉上的笑容寫滿了‘幸福’兩個字。
這頓飯,陸山民吃得很高興,一方面,終於算是兌現了當年對阮玉的承諾,能讓海東青認錯,也算是給了阮玉一個交代。另一方面,海東青的表現讓他放心了下來,這位大小姐在生活上並沒想象中那麼難伺候。
不過,當他以爲海東青是‘賢妻娘母’型很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女人的時候,他發現他又錯了。
因爲海東青提議晚上出去買鮑魚、珧柱、榆耳、蟹肉、竹笙、、、,明天打算做一個她最拿手的菜叫‘祝君如意’。
當看到陸山民一臉苦瓜相的時候,海東青只是撇了撇嘴,“要是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自己百度查”。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陸山民不認識這些東西。
“你一個做菜的,難道沒買過菜”?
“買菜這種事情交給保姆就行了,我只需要開單子”。
“好吧”,陸山民嘆了口氣,他這才明白,海東青對這些東西的價錢根本就沒有什麼概念。
這還不算完,更讓陸山民感到欲哭無淚的是,當他打開行李箱的時候,發現自己最貴的那件襯衣被海東青折得亂七八糟。
“海大小姐,你這個又當爹又當媽的,就沒給海東來疊過衣服”。
海東青再次翹起鄙夷的嘴脣,“我們家東來穿衣服從來都是穿一件扔一件,扔完了就買新的,不需要疊衣服”。
陸山民徹底被打敗了,之前松下去的那口氣再次灌滿了肚子。今天的心情也是一波三折被海東青折騰得死去活來。
“真是個敗家娘們兒啊”!
“你說什麼”!!!!!!!!!!
“哎,沒什麼,我說我真是沒見過世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