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候,小七不辱使命歸來,蔣大夫也就提前過來。
聽聞二人一下午的打坐毫無進展,蔣大夫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而是兀自招呼着小七連同着他今日採來的草藥燒熱水,以供二人沐浴。
什麼?又要跟應昊一同泡澡,這……她的表情頓時很是古怪。
蔣大夫也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可置信地脫口問道:“你們二人難道還未曾……”
她的頭頓時搖得像撥浪鼓。應昊也誠實地搖了搖頭,但面上有些不快。她這麼急着澄清還行?
據蔣大夫所知,崇陽四皇子於前年盛夏大婚,四皇子妃於年後稱病,實則失蹤。至此,一年時光匆匆流過,二人也可謂是聚少離多。如此看來,二人的婚姻竟是有名無實。可是,蔣大夫怎麼看,都覺着他們對彼此也全然不是那般冷漠啊。唉,小年輕的情情愛愛,他老了,不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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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是,如今二人的真氣相剋相吸,偏偏此時還是誰都離不得誰,二人之間已經結成了某種聯繫。這之間的奧妙蔣大夫也還未能參透。總之,他們分開也不行,在一起,若是他們始終不能盡信對方,心不能連心,二人的狀況也只會是每況愈下。
“今次,你二人和衣共浴即可。因爲我也還要從旁協助引導你二人真氣和諧。不然,今晚子時過後,你二人陷入沉睡,各自的真氣未能達成一致卻偏偏相互吸引,難免又要互相針對,傷人傷己。”說到這裡,蔣大夫嘆了口氣,繼續道,“然,我可以引導你們一時,卻是治標不治本。最終還是要你二人蔘透往後如何和諧共處,互幫互助,才能化解這禍兮福兮難論啊。”
真氣本身相剋相吸?她和應昊下意識地對看了一眼。
無論他們二人現在的相處究竟爲何,但他們二人都深知,自己無論如何不會傷害對方。頂多是一方想要逃離,或者只是勉強先呆在他身邊。而另一方,明知道對方還不愛,卻也已經下了必勝的決心,一定要留住對方在身邊。
啊!這便是他們之間的隔閡所在吧。還未能相愛,中間就總有着欺瞞,便是未能盡信對方,因爲自己都還有所保留。武學之道,男女雙修,因夫妻身份在前,不是清修,講求的便是人之本道的陰陽調和。其重中之重就是要夫妻二人心心相印,最終纔可達成合二爲一,天人化境,然後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修煉效果。
不是,她怎麼就莫名其妙開始和應昊雙修起來了哩?
“緣之一字,有時僅始於一方的主動。能不能得到善果,還要看被動的一方願不願意從心接受了。”蔣大夫深深凝望進她的眼底,語重心長地道。
是啊。如今,她又回到了他身邊,始於他的主動追回。既然回到他身邊了,她也是認真想過,要不要,拋開對他的成見,嘗試愛他。就是在車上,她對他句句逼人後,想着、想着,睡着了。她知道,正是自己心態開始轉變,開始嘗試對他敞開心扉,纔是,竟然真的在他懷中沉沉睡去。沉睡後的她,未能徹底掌控的真氣自然開始作祟。這個時候的應昊,第一反應就是無論如何要護她周全,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自身被她所傷。
於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們原本相剋的真氣,就源於他的主動,她的被動,已經緊密聯繫在一起了。只是清醒時候的她,還未能全全信任他,接納他的給予。
這時,蔣大夫又轉頭對着應昊道出一句,“單方面的給予,只會給對方壓力。你可曾想過,最好的相處,是雙方的共同付出,和雙方毫無芥蒂的接納?”
應昊一愣,遠沒有她那般心思細膩,一點就透。
在應昊的理念中,把她當爲了他必得的女人,他便只顧對她好。順着她想要的,還是順着他想給的,無論如何都要得到。至於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他想要的只是她的身和心都歸他,不能含半點雜質。
然而,蔣大夫所言,似乎是要他也對她求點什麼。求什麼呢?
蔣大夫看到應昊這表情,再次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最後見小七已經手腳麻利地燒好了熱水,正兩桶兩桶地搬運過來,便道:“想不通的,不要急於求成,慢慢想便是。你們這兩套衣服今兒新買的吧?我見你們沒有行禮,還是先換回那兩套舊衣服,不怕糟蹋。今夜,你們便如昨夜在這浴桶中睡。”
“啊!對了,小七,你想着,回頭給大道南頭一家叫做……叫做啥來着?”她這纔想到還欠着那店老闆一兩銀子的錢,一時間卻忘記了那家小店叫什麼。
“良莠衣莊。”應昊接口道,“小七你稍後便送一兩銀子過去,結了我們今兒買的四套衣裳錢。”
小七倒水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應昊。他沒聽錯吧?四套衣裳纔要一兩銀子,那平均下來一套豈不是才二十五文錢……小七真的是很難相信,應昊居然有一天也會穿上這麼廉價的衣衫。
應昊立即瞪了小七一眼,瞪得小七趕忙不敢再看他。應昊這臉上卻也隨之窘迫起來。真是丟臉……
這時,她卻忽然又大聲嚷嚷起來,“等等!什麼?要像昨兒那麼睡?”嚷嚷着,她很是不情願地打量着那浴桶。
那浴桶不大不小,是能容納下她和應昊兩人。但兩人的動作勢必如同昨兒一般,要親暱地靠在一起。浴桶中的空間是不足以叫他們盤膝對坐的。可是,若要像昨兒那般,她沉睡着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她清醒着,這心裡頭的一關可就過不去了。她是想要嘗試接納應昊了,但不是還沒能真正接納嘛!
“怎麼,你不樂意?”應昊看向她的眼神中藏着些怒意,眼底深處卻幾不可查地暗了暗。
“不是,我是覺得,不太好吧?”她支吾着道。
“你是我的妻,有什麼不好的?”應昊聲音大了些,叫蔣大夫和小七也都能真楚地聽見,像是在宣告所有權一般。
她一愣。是啊,她是他的妻,這一點,即使她曾經逃開他身邊一年,也始終不曾改變過。所以,她和姚凱……
想到姚凱,她的心猛然一痛。這一痛之下,她下意思倉皇地看向了應昊。四目相對,她的目光很快躲閃開來。
是因爲姚凱的不爭取,她纔是氣憤之下決定回到應昊的身邊嗎?可是她原本所期望的愛情,不就是因爲互相喜愛,不爭不搶,她是他的,他是她的,自然就會在一起嗎?只是中間夾着個應昊,來搶她。姚凱在這種時候怎麼就不能搶上一搶了?那怪她屈於情勢,到底不能不顧陳大將軍一家安危,拋棄了他……
“拋棄”二字在心頭閃過,她頓時皺起了眉頭。是她拋棄了姚凱嗎?如果她真的愛姚凱,姚凱自然不用爭不用搶,她都會始終留在鳳凰樓等着姚凱處理完全部他現在還無法向她解釋的事情,然後二人便能窮其後半身雙宿雙棲。不是!又究竟是什麼事,是姚凱不能對她講的呢?她就是想不明白,若是真的相愛,若是真的全然信任彼此,他究竟是有什麼事兒不能跟她說,不能叫她同他共同分擔?
“珍兒!”應昊忽然一聲大喝。
蔣大夫卻先一步一把將她推入浴桶中,應昊未能來得及將她擁入懷中。
“噗通!”“噗嚕嚕嚕嚕……”
瞬間沒入滾燙的熱水,她竟絲毫感受不到那逼人的熱度。除了不能呼吸,她也早就諳熟於在水中閉氣,入水的瞬間就自然而然地閉氣。她是大頭衝下栽入浴桶中,也就這麼大頭衝下,緩緩閉上了眼睛,叫自己的上半身漸漸沉底。仗着身材苗條了,上半身沉底後,她好是自然地把腿也縮進了水中。然後,她就仿若是孃胎肚子裡的嬰孩,環抱着蜷縮的下肢,安然地沉睡在這一桶熱水中。
“啊!”小七好半響才驚呼出聲,同時向後大退三步。
刺骨的寒意,化作鋒利的藍色刀鋒,切切實實地在浴桶一米半徑內瘋狂揮舞。小七閃避遲鈍了些,都被在臉上劃出了一道傷口。很是細小的一道傷口,瞬間溢出了一絲血跡。但冰冷鋒利至極的刀鋒所切割出的極其細小的傷口,竟然也很快癒合。小七的臉上,除了那細小的血痕,證明剛剛確實被她的真氣所傷,已經沒有任何傷口可查。
“蔣大夫,這究竟……”應昊一時間也不敢靠近浴桶,只能着急地詢問蔣大夫道。
蔣大夫在將她推送入浴桶後,也是及時先退避開來,緊緊皺着眉頭低聲道:“心亂則神亂,至真氣大亂。”蔣大夫說完這一句,猛然擡頭看向應昊,聲音也不復冷靜地提高了許多,“這一年裡,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應昊怔愣半響,最後搖了搖頭。
蔣大夫又逼問道:“你可是用了什麼手段,強行逼迫她回到你身邊?”
這下子,應昊徹底呆怔當場。
他算是用手段逼她回到他身邊的嗎?算是吧。他到底,因爲看到她和那該死的姚凱雙雙凝視的眼神,被心底滔天的妒忌衝昏了頭腦,還是拿陳大將軍等一切她會在乎的人做威脅,脅迫她了啊。
應昊不願意承認,因爲他愛她。他怎麼能容忍,她只是離開了他短短一年的時間,居然就能愛上了別的男子?他不能容忍!
“呵!”應昊沒留意到自己嗤笑了一聲。這一聲嗤笑,卻叫一旁的蔣大夫眉頭皺得更緊,就連小七都隱隱吃驚地皺了皺眉頭。
應昊只是在想。姚凱,不是連嘗試都不曾嘗試,來跟他搶嗎?是姚凱無能!懦弱!就這麼輕易將她拱手還給了他……
是姚凱還給了他,她才能回到他身邊的嗎?即使她本不情願……
“主子!”
“應昊!”
心亂則神亂,至真氣大亂。她是如此,因爲情之一字。應昊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不同於慌了手腳的小七,蔣大夫依然冷靜地在第一時間也如法炮製,一掌將應昊也拍入了浴桶中。
同樣的姿勢沒入水面。應昊本身真氣大亂,全身仿若烙鐵般熾熱,沒入水面之後,卻感受到了沁脾的寒涼,是那般的舒適……
只是片刻功夫,原本滾燙的熱水已經被她的冰寒真氣毀掉了全部的熱度,變成了一桶冰點的冷水。也是應昊這塊熱鐵投入得及時。
應昊入水後還是睜着眼睛的,隨着身體的不斷沉入,他不斷接近着她,看到她如羽的睫毛上竟然已經凝結了一層冰霜。這樣下去,怕是她整個人,這整桶水,都會很快凝結成冰。
這一刻,應昊忽然什麼都不想了。他只是衝着她伸開了手臂,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噗通!噗通!”幾陣掙扎的水聲。應昊抱住了她,將她緊緊擁抱在懷中,雙腿縮入水面,確是廢了一番功夫,才帶着她,兩顆頭冒出了水面。
他立即將額頭貼靠上她的,好冰!她的額頭好冰!
他的鼻翼貼靠上她的,好冰!她呼出的鼻息好冰!但……好在她一出水面就開始呼吸了。
應昊鬆了一口氣。
“啊!”小七和蔣大夫一愣,然後雙雙轉身,一張小臉、一張老臉多少漲紅。
應昊的額頭貼着她的額頭,鼻翼貼着她的鼻翼,雙眼盯着她閉着的雙眼,看到的卻是她如星般閃亮,世間最美的瞳眸,控制不住自己,雙脣便是自然而然地緊密貼合了上去。雖然她沒有任何迴應,嘴脣的溫度也如同寒冰。但就是這樣的一吻,也叫他瞬間沉醉了進去。
不顧小七和蔣大夫在場,反正二人也很是識時務地立即轉過了身去。實際上應昊也是壓根沒留意到。現在應昊的滿心、滿眼都是她,再裝不進其他。
應昊單方面熱烈地吻着她,漸漸閉上了眼睛。如果他可以用這一個吻溫暖她,他願意吻她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