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現代,實現了大規模的機械化生產,曬鹽依然是一種勞動量很大,極端艱苦的工作,遠不是在海灘上挖一些凝結、蒸發池就可以批量出鹽了――古人很早就知道岸礁上積存的海水蒸發可以凝結出少量的鹽來,但是直到元代,煮海爲鹽依然是最廣泛的製鹽法。曬鹽沒有想像得那麼簡單――理論要運用在生產實踐中需要一套系統的工藝流程。王洛賓在廣西農村見過鹽場生產。工藝流程是海水由壩外引潮溝納入壩內儲水溝,用動力機械將水自高而低,經過干支水道送入蒸發池,滷水達5~10度(波美度),放入曬滷池後,再濃縮到20~25度,由輸滷溝彙集回滷機房,再由動力揚至滷池,然後注入結晶池。滷深6~8釐米,濃度要保持在26~28度,這樣才能曬出鹽來。
在古代,顯然不可能有這樣的生產條件,他們是如何在原始的條件下增加滷水的濃度,這是他很有興趣的問題。
村長帶他和熊卜佑到堤壩上,堤壩下是許多一大片模樣如同硯臺的石制曬鹽槽,些這些鹽槽的擺放很是講究,看似毫無規律的堆疊在一起,實際上高低錯落有致。是爲了充分利用陽光,鹽槽圍攏的中心是一片一片烏黑的鹽田。村長說,現在村裡總共有7000多個鹽槽,全部是祖輩開鑿打磨,一代代流傳下來。
鹽天是一種泥質灘塗,他們稱之爲“鹽泥”。在旱季太陽光照射比較強的時候,每月兩次大潮海水將會淹過這片鹽泥,鹽泥有汲取海水中鹽份的功效,當海水退去時,將鹽泥用耙子耙鬆,再經太陽曬上幾日蒸發掉水份,這片鹽泥就含有相當高的鹽份了。
再將含有鹽泥放進鹽池,完全是手工勞作:用木板耙將曬好的泥放入鹽池。所謂鹽池也就是在鹽田上開挖的一個2米寬、3米長、1米深水池,下面墊着竹片和茅草,起到過濾作用。
鹽泥進池後,鹽工需要腳踩踏實,再注入海水,過濾出來的水從鹽池旁邊預留的小口流入一側的滷水池裡,便有了一池的滷水。
滷水的濃度怎麼判斷呢?鹽丁會折下一種長在鹽田邊的植物黃魚茨的莖杆放進滷水池,只有黃魚茨莖杆漂在水面纔是真正的飽和鹽水,否則還要太陽反覆暴曬才行。
將滷水挑到鹽槽上去,鹽槽是由火山石製成的,王洛賓仔細看了看,石頭上有細細密密的小孔,也許起到透水的作用?太陽未起時候就將滷水倒入鹽槽,暴曬一天後,到黃昏就可以用板刮鹽,收入竹筐了。在最晴朗炎熱的季節,一個鹽槽加上兩三次的滷水都可以蒸發幹。
此時多數的鹽槽裡都是空的,但還是有部份的鹽槽上有曬出的鹽晶,在陽光下閃耀出晶瑩的光芒,煞是好看。
王洛賓望着這七千多個鹽槽:就是用這樣最原始的勞作方式,這裡一年卻能生產200多噸的鹽,不禁要驚歎古代人民無窮的智慧。
堤壩上有一個放工具的棚子,出於對古代鹽田工具的好奇,王洛賓走進去看了看,裡面堆着許多工具,模樣和過去在鹽場看到的也差不了多少。試了試那耙地的耙子,發現比現代的產品得要沉得多――古代缺少加工能力,只能用最笨重的方法來製造。炎炎的夏日拖着這樣重的工具在太陽下勞作,真的是件非常辛苦的事。
他走近一個曬鹽槽,裡面已經凝結起了一層白花花的鹽,晶瑩透亮的很是漂亮,而且非常的細膩。看起來很象現代鹽廠制過的精鹽――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海鹽沒經過精製工藝就能達到這個水平,起碼在他是從沒看到過。用手指點了一些放入口中,比帶來細鹽要淡許多,入口即化。
不知道氯化鈉的含量怎麼樣。這裡沒有儀器,分析不了。不過王洛賓知道就憑這種鹽的賣相,不愁不是搶手貨。
但是這個地方居然如此的窮困,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古代勞動人民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啊。
正發着感慨,忽然看到有一行人也在向堤岸上走來,爲首的人騎着馬--這在本地是很少見的事情,後面尾隨着一大羣的青衣人物。譚村子一看,面上浮出即害怕又厭惡的神情,他轉頭對王洛賓說:“是苟大戶。”
“苟大戶?”王洛賓依稀記得這個名字,從哪裡看來得已經忘記了。
“嗯,嗯。”譚村長似乎怕這大戶的厲害,連多和他說一句的功夫也沒有,匆匆的就迎了上去,叉手行禮,彎腰曲背,態度十分的恭敬。
王洛賓不知道這苟大戶是什麼人,不過從譚姓村長如此的恭敬又害怕的模樣看,此人定非善類,十有八九是本地的土豪惡霸,他們現在勢單力薄,很難與這樣的人直接打交道,乾脆就在堤壩上看着。
只見騎馬的人做連連呵斥狀,譚村長又是作揖又是打躬,似乎是在哀求什麼,這樣的活啞劇演了一會,譚村長垂頭喪氣的領人往村裡去了。竟把他們丟在堤壩上不聞不問了。王洛賓忙將這個情況用對講機通知了還在村裡搬鹽的人,要他們注意戒備。
但是來人顯然沒敢來招惹他們,短衣髡髮海賊的厲害,如今在臨高是婦孺皆知。又過了好一會,村長才回到堤壩上,愁眉苦臉的把他們引回村去。
熊卜佑打聽了半天,纔算把事情的原委都搞明白了。原來按照官府的規定,鹽場是採取折色繳納的制度。也就是說鹽丁們並不需要直接向官府繳納額定的鹽,而是將鹽折成米或者銀子。舊年的規矩是每一引摺合米一石,後來,又把折米改稱了折銀:先把鹽摺合成米,再按米價摺合成銀子。馬嫋鹽場的鹽額是“一千四百一十七引二百三十斤”,折色米就是一千四百多石。折色銀按天啓崇禎年的行情就得要近二千兩。
鹽課折色繳納對鹽丁們來說有一定的好處:生產不再受官府的監督控制,只要按時繳納鹽課,基本上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用日以繼夜的獻身大明的鹽務事業了。出了鹽之後,自然會有商人來購買,若是鹽曬得多,行情又好,那麼日子還過得不錯。有人嫌曬鹽太苦的,用經商或者墾荒的收入來繳鹽課銀的也有。
但是地震之後,一切都變了樣。苟大戶的爹利用村裡鹽田被沖毀,鹽課銀一時間繳不齊的困難,用借債代墊的方式,漸漸得控制了鹽的大部分銷售。但他的收購價卻比行情低了許多,鹽丁們累死累活曬出來的鹽,填還這筆連環閻王債都不夠。他還勾結官府,包攬鹽課,硬說如今米價高昂,每石米的折色得三兩銀子。這邊的高利貸還不清,那邊的官課又欠得一塌糊塗。鹽丁們知道他從中搗鬼,卻又不得不央求他在官府面前代爲緩頰。久而久之苟家成了村裡實際上的統治者。鹽田到似成了苟家的私產,盤剝日重,加上這些年海賊每次來臨高,總要搶劫鹽場裡的鹽引,又殺了不少人,村子變得越來越凋敝。青壯們平時不敢回家,聚在內陸一些的地方墾荒種地過日子。
至於剛纔他的來意,其實就是催繳本月的“規例銀”,又叫他把青壯們都叫回來曬鹽,否則就把村裡的婦孺老小都抓去坐牢。
“坐牢?”王洛賓問,“他當官?”
“哪裡,是他家的私牢。”譚村長說着打了個哆嗦,“苟家可了不得,別說一個私牢,誰要是惹了他家,給抓去拷打得沒命的人都有――”
說着他趕緊閉了嘴,大概覺得自己說多了,只一個勁的催促他們運了鹽快走就是。王洛賓感到鹽村的事情是個複雜的問題。這裡牽扯到的問題,或許真得得要土改工作隊來處理。
爲了取得執委會對此的指導意見,他當晚返回了百仞城。雖然有部分執委不在城內,剩下得人經過討論,贊成了他提出的工作隊的思路:派一支精明強幹的隊伍進駐鹽場,幫助當地村民恢復生產,還要把鹽丁們武裝起來,擺脫惡霸和海盜的威脅,使得馬嫋鹽場成爲穿越者的重要鹽化原料基地。
因爲這是第一次穿越者們真正從社會層面上對一個地方進行全面的改造,所以各個組都對這事情十分重視,抽調人員組成了一個鹽場工作隊。
本來執委會準備讓王洛賓擔任工作隊隊長,但是王工認爲這職務最好是一名即通軍事又有較強的社會交往能力的人擔任,最後確定了由席亞洲擔任。
文宣組織工作由杜雯擔任――她自從登陸以後除了每天念沒人聽得廣播稿之外還沒撈到什麼正活幹,這次聽說要去“土改”,她立刻起了興頭,毛遂自薦的參加了。整個工作隊共計三十人,包括一名醫生――河馬。
每人都攜帶了足夠的武器:手槍、步槍、匕首和大量的彈藥。河馬帶了許多藥品和簡易的手術器械。考慮到在那裡也許會長期駐紮,工作隊還帶了風力發電機和其他一些設備。糧食問題比較麻煩--除了自己吃,或許還要賑濟當地老百姓。雖然蕭子山已經帶人去了廣州進行大采購,但是離第一批糧食運回來還有一段時間,吳南海也不敢多給,先撥了一週的糧食和副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