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冪離開臨高前,特別真誠的問過劉翔,當一個行政首腦是一種什麼體驗。只記得劉翔當時面露難色,瞪着張允冪看了好久。
“行政工作大致分爲事務官和政務官兩種,但我們現在的組織方式和掌控的地盤大小使得兩個類型的區別並不太明顯,不過可以明確的說,如果是真心想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那麼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報紙清茶一整天’的那種混辦公室的情況的。”劉翔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跟張允冪這樣完全沒有實際經驗一切全靠想象的小鮮肉去解釋。最後無奈之下,他唯有默默地給張允冪的筆記本上裝了一個航海背景的模擬經營類遊戲,然後告訴了她一種“純粹自虐”的“全海域托拉斯”的遊戲目標。
“如果你真能自己達成24+2城全海域托拉斯,那麼你大概能體會到一個比較負責的地區行政首腦1/10的工作量。”劉翔用一種既嚴肅又得意的語氣對張允冪說:“裡面給你放了一個很好用的修改器,即使你用了修改器,那也不錯,因爲托拉斯是修改不出來的。”
在熬過了對這個遊戲落後多年的畫質的反感後,張允冪離開臨高後整個在香港的“業餘時間”全部耗在了這個裡面。經過一個月左右自己跟自己較勁,張允冪終於可以無修改地在波羅的海6港小區域建立了一個自給自足的小托拉斯貿易圈,然後她才發現,更多的麻煩開始了。
冬天農作物停產,海面隨機發生海冰封港……
xx地區需要擴大魚肉供給,然而從過去的經驗看不應該立即新建漁業建築,而是先到木材生產基地擴建伐木場,到麻生產基地擴建麻種植地塊,否則產業鏈會崩。
軍事封鎖破壞了城牆外的生產,同時產生了大量流民,如果沒有足夠的物資儲備熬過兵災,整個貿易區域的生產都會崩潰。
面對着整理後有兩掌高的文件堆,張允冪搖了搖腦袋,把自己從剛纔那發散的思緒中收了回來。“確實很類似啊!”張允冪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一點點小小的佩服。“不過實際工作更加複雜!實際工作裡面可沒有pi那種方便的數據查看外掛啊。”張允冪的摘要只是把公文講的是什麼事,有什麼要求之類的給提要了出來,具體牽涉的各種數據、報表什麼的還得劉翔自己去讀、去分析,還有不少公文是隻管提困難、提要求,具體情況什麼的是不說的,這一類如果不打回重寫的話,還得再安排人手去調研。
目光落在右邊單獨拎出來的幾份公文上,張允冪臉色便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這幾個傢伙的東西是越來越難看了,必須給boss說說了。”毫無形象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張允冪夾着這些整理好的公文起身了。
咚!咚!咚!“劉叔叔!”
“請進!”劉翔無力地迴應着。
“劉叔叔,這批的已經做好了,上面橫着放的幾篇我是徹底沒轍了。”張允冪把那一大堆公文往劉翔面前一放,一臉委屈地說道。
“嗯,我先看看吧。你就在這裡把這幾個都抄寫一份。這一份你做一個簽註,然後留檔――我的私人備忘錄檔。”劉翔直接把洪璜楠的“私人公函件”遞給了張允冪。
複印機什麼的設備,當初就被認爲是“非必需電子產品”,除了帶了一臺作爲樣品模板封存在倉庫,根本沒有帶過。複製文件向來是通過文印室的打字機打蠟紙或者手工刻鋼板來進行的。像這樣重要的複製量極少的公文要留檔備份,抄送他人的時候,就只能真的“抄送”了。而元老之間的重大涉密文件的抄錄,更是隻能讓“政治上信得過”的人員來做,比如“身心都忠誠於元老”的生活秘書,再比如現在這樣更加奢侈地使用元老。
“這尼瑪寫的什麼狗屁玩意!”劉翔打開了張允冪“搞不定”的其中一份公文,放眼望去那整齊的四六駢文結構瞬間就刺瞎了眼睛——這還是沒看內容。仔細一看,攏共四百多個字,除掉二三十個字形過於複雜寫得擠作一團難以辨識的“藝術字”,剩下的不影響閱讀的文字綜合起來表達了這麼個意思:去年冬天廣州罕見地下了雪,那是天地歡呼大宋歸來的吉兆,但這雪嚴重影響了人民的生產生活,民間儲糧不足,還要“合理負擔”給軍隊支援,地方上強烈要求今年夏收的時候能免稅。劉翔廢了好大勁才“解讀”出了這個文章的表面意思,但他又覺得這文章肯定還有什麼“竅”——因爲有些字句用詞、用典太難受了,比如吹捧配發的農具好用的時候,寫的是“躬行之勞,婦孺任之,仰乎耝耒之美”,正常邏輯應該寫的是“之利”,然而不管是正常邏輯還是上下韻腳、平仄,都不應該用這個“美”字,它卻偏偏用了……劉翔稍微分析了一下,就發現了其中關竅。
“搞了半天,還在玩‘藏尾詩’啊!”劉翔忍不住笑罵了出來,驚得張允冪也莫名其妙地擡起頭望着他。
“劉老師。什麼情況啊?”
劉翔某種特別的屬性瞬間覺醒
“嗯,這個新寧縣的公文說的是當地地主階級齊齊上訪,要求我們‘施仁政’,把今年的夏收稅務給免了。理由嘛,一是去年冬天居然下雪了,而他們還交了一遍‘合理負擔’。”劉翔先說了說表面的理由。“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裡。”劉翔點了點幾個行尾的字,隔着兩行點了一下。
“美、芹、欲、獻、太、守”張允冪跟着劉翔的指頭在心中把這幾個字默唸了出來,然後瞪着一雙不知所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劉翔的表現欲馬力全開。
“美芹,語出《列子·楊朱》,本來和鵝毛一樣表示送的禮物雖然很菲薄但很有心意,不過用在我們這些‘大宋後裔’身上還有個意思”劉翔頓了頓說:“辛棄疾爲了挽救風雨飄搖的宋王朝,曾經寫過一個策論,就叫《美芹十獻》。寫這個公文的人,自比辛棄疾,這是想上位哪!”
張允冪很疑惑,因爲新寧縣辦的代主任――歸化民幹部現在任縣級正職的全用的是“代”——是個歸化民,印象中應該是澄邁的富農出身,以前的公文來往雖然寫的有很多問題,但絕對不會像這篇這樣玩什麼駢文――那個粗貨根本沒這個文化水平。
疑問提出後,劉翔只是感慨了一下說:“舊勢力的反撲滲透方式還真是出人意料啊!”然而感慨之後卻沒多做什麼解釋,只是埋頭換了另外一張公文看了起來。
張允冪鬧了個滿腦袋問號,見劉翔似乎不想更多的表現,卻也不再死纏,回頭繼續自己的抄寫大業了。
張允冪回頭繼續抄寫,劉翔也不再說話繼續看公文。其實剛纔那篇駢文劉翔是當樂子看的,具體情況早就有政保方面通報過了。現在劉翔等的是進一步調查的結論,然後纔好給下一步工作定下調子。不過那也是下一步的事情,現在更重要的是手頭上的事情。
最要緊的,自然是新幣發行。好在現在這塊有五道口多位干將到來主持,他只要做好支援配合工作就是,具體決策權在陳策他們手裡。
其次的問題便是城市綜合治理。這件事千頭萬緒,做起來很不容易。懸而未決的問題就有一大堆,但是好歹把警察隊伍給拉了起來,基層治理初見成效。對劉翔來說,警察系統是元老院在廣州深入基層的通知的重要網絡,幾乎所有重要的民事工作都要通過警務系統和由警務系統管理的保甲系統執行下去。警務系統實際上也擔任着收集社會基本民情的工作。所以廣州的市政基本上是“行政警察化”。而即將開始的“風俗業整頓”,又是警務工作的一個重頭戲。
他正考慮着下一步怎麼和慕敏談具體的工作,張允冪忽然問道:“劉叔叔,你們最近談的事情,是不是要整理廣州的妓院?”
劉翔嚇了一跳,這件事雖然並沒有特別在小張面前避諱,但是他也從不在她面前具體談論。畢竟這對女性來說多少有些尷尬。
“的確是這樣的。”
“我有個問題。我們進城之後,事情千頭萬緒,比整頓妓院妓女更要緊的事情應該很多吧?爲什麼要先從這上面開刀呢?”
劉翔咳嗽了一聲,說道:“這其實是一個行政問題,我先來考考你,爲什麼我們選擇這個作爲切入口?”
“要說是爲了婦女解放,我覺得不大象,”張允冪微微一笑,“是不是爲了擴大市政府的財稅收入?”
劉翔含笑點頭;“這只是其中之一。”
“其二呢?”
“我們來到廣州,做得是行政工作。其實行得是革命之事”劉翔看到張允冪開始撇嘴,流露出一種“又來了”的吐槽神情,便覺得學習院的政治教育沒到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