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一個虎撲趴倒滿是亂石的地上,胸口被石頭咯了一下,差點背過氣去。人在危急關頭爆發出來的潛力還是驚人的,連續幾個翻身就爬到了塊大石頭旁,這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裡,他已經瞥見薩琳娜似乎是中了箭,倒在地上不動了。
薛子良的反應比他還快,大約因爲他人高馬大,目標明顯,多數箭都是朝他去的,瞬間就中了四五枝,郭逸只見他趴在地上如同魚一般在滿是卵石的地上快速遊動,一手甩下背上的揹包,一手已經拽住了薩琳娜的揹包帶,將她拖了過來。羽箭還是不住的朝這邊招呼,準頭卻差了許多。
“郭,開槍!”薛子良一邊拉人,一邊回頭嚎叫着。郭逸被他滿臉扭曲的肌肉嚇得一激凜,他到底是個常年坐辦公室的人士,應變能力差點,這會剛剛回過神來,端起手槍朝着弓箭射來的方向連開了幾槍,混亂之中也不知道打了幾發,草叢裡瞬間傳來了痛苦的尖叫聲。
趁着這個空擋,薛子良已經把薩琳娜拽到了自己的背上,貓着腰猛跑起來,郭逸趕緊跟了上來,倉皇中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大約是中箭了,可是他根本不敢去看。
從附近的樹林和荒草中竄出十多個人,兇猛撲來,手執六七尺長的白木棍子,朝着他們亂打。郭逸猝不及防,身上捱了好多棍子,幸虧揹包替他擋掉了不少力量。他連開了二槍擊倒了一個才把其他人逼退了。
“往前衝!”薛子良吼着,順手揀起掉在地上的一根白木棍子――棍子的主人衣着古怪,正痛苦在地上扭動呻吟。他雖揹着一個人,但自持力大被不驚惶,剛纔中的幾箭不是被防彈衣擋掉了就是沒中要害。此時他知道翻身回跑斷然沒有生路,唯有往前衝纔有可能破圍。
郭逸剛纔腦袋上捱了一棍,此時頭暈目眩,而且糟糕的是,混亂中打光了子彈的手槍也掉了。但是當他看見一個穿青衫的人,提着一柄長刀,在在前面指揮人羣阻攔追殺,他的精神忽然振作,大吼一聲,直向他奔去。那人看他過來,並不躲避,揮舞着刀迎了過來。這一瞬間郭逸的腦袋轟了一聲――這是在演古裝劇嗎?!來人明明頭挽髮髻,身穿青衫長衫,猶豫間對方的刀已經劈砍過來,正中他的肩胛,劇痛讓他幾乎木棍脫手,周邊的幾個人也衝過來用白木棍子朝他亂打,郭逸倒在地上,一面拼死護住腦袋,一面揮舞着木棒抵抗,驚惶中心思卻清明如鏡――自己要被這些人活活打死了!正在絕望中,忽聽霹靂一般的巨吼:
“sonofbitch!”
小郭面前的一個傢伙的腦袋忽然在他眼前開了瓢,腦漿、鮮血和碎骨片一起迸飛出去,直噴了他一身,那紅白相間四散紛飛的景色讓他幾十年之後還記憶猶新。
已經跑出一段路的薛子良看到同伴被困,趕緊放下薩琳娜又重新趕回來,背後偷襲一棍子砸爛了一個人的腦袋,旁邊的人看到來人如此兇悍,一時間都慌亂起來,乘着着這會,郭逸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
然而這起子人卻並不逃散,聽到有人用不知道什麼話吼了幾聲,十幾個人又聚攏着衝了過來,薛子良因爲要把薩琳娜背上,緩了片刻,被人追了上來,連中了幾棍子,卻都砸在薩琳娜身上,女的叫了一聲,嘴裡噴出血來,流了薛子良一臉。
郭逸見薛子良揹着人行動累贅,眼看就要被人擊倒,顧不得身上痛楚,趕緊揮舞着棍子返回來攔阻,衝在前面幾個人用白木棍子矇頭亂打,像落下的雨點一般。此時此刻面臨生死存亡,郭逸發了狂一般的揮舞棍子,硬生生的把對方逼退了好幾步。
此時心定了一些,見對方都是些形容枯槁之輩,身高體量都比他們小一號,膽氣又上來了。見他們揮舞棍子毫無章法,大開大闔的亂砸而已,便站定腳步,使出當年軍訓時跟教官學得刺刀術,乘他們慌亂後推間向前猛進一大步,一個前進突刺,木棍雖然沒有槍頭,但這全力一擊也生生的將對方的下巴、鼻樑撞得粉碎,那人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捂着臉滿地亂滾,哀號連連。
青衫人一面吼着什麼,一面身先士卒的衝了過來,當面就是一刀。郭逸側身一偏,一個“防左側擊”,棍子尾端狠命的砸在青衫人的臉上,電光火石的一瞬,隨着一聲慘叫一個黑白相間的眼珠飛了出來。
襲擊他們的十幾個人見他滿身血污,面目猙獰。一棍就將頭領打倒,心裡頓時起了怯意,一聲呼嘯拖了青衫人落荒而走。許多年後,這一帶的人們還活龍活現地傳說着當時郭逸和薛子良以一當十,兩杆哨棒打得對手落荒而逃的奮戰情形。
“好樣的!郭,你簡直就是BruceLee!”(注:李小龍的英文名。)
郭逸無力的揮了下手,軟癱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他進安全部門多年,執行過的任務多了,從來沒有這樣膽戰心驚的到奈何橋邊走上一圈的感覺。此時精神一鬆懈,渾身疼,臉上溼乎乎的,一摸居然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那夥莫名其妙的傢伙的。
“郭,我們快走吧,這夥人也許還會回來!”薛子良招呼着。
“我得看看情況!”郭逸說着,拿棍子當柺棍,一瘸一拐的走向倒下的幾具屍體,他想搜查一下這夥奇怪的人物,順便也看看能不能把手槍找回來。
重新上路又走了一公里,幾個人實在都有些吃不住了,身上的傷痛愈來愈厲害,而且也未發覺有人追蹤過來,決定先躲起來休息一下包紮傷口,再考慮何去何從。前面河流拐了一個大彎,形成一片亂石灘,河水在石頭間傾瀉奔騰,響聲如雷。便在河畔尋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這裡河岸邊亂石堆的一個石窟,周邊草高林密,旁人很難發現。
薛子良用橡皮水袋從河邊打來清水,洗去血污檢視傷口。他雖然中箭如刺蝟,實際上並沒有着肉的,箭大部分射到了揹包上,其他也都給防彈背心攔住了。除了臉、手在地上翻滾的時候磨破了一些之外,沒有傷口。身上挨的棍子也最少。
郭逸也中了好幾處箭,幸好他一出發就把防刺背心穿上了,沒有射破只有一箭射在他的胳膊上,但被厚實的作訓服布料緩衝了下,入肉很淺,稍微一拔就出來了。薛子良看着鏽跡斑斑的箭頭,連連搖頭,用急救包裡的消毒水給他消毒。
“郭,你得注射破傷風。”他說着,“雖然傷口不深,但這箭頭……”
“知道,現在不沒辦法麼……”郭逸此時累脫了形,渾身都疼。不光是破傷風,他腦袋上被砸破了一個口子,按理說是該縫合一下傷口,眼下也只好先清洗消毒包紮起來,肩膀上的一刀被防刺背心擋住了,但是這會疼得連胳膊都舉不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傷了筋骨。身上又捱了許多棍子,他深怕自己有骨頭斷了或者受了內傷,幸好一路走來,還沒有異樣。
相形之下,薩琳娜的狀況卻不大理想。她有一處中箭傷了腿,幸好有護膝的帶子擋了一下,入肉不深。但是她在背薛子馱着跑的時候實際上當了肉盾,背上連捱了幾棍子,看起來是受了點內傷。問題是她在發燒。大約是感冒引起的。急救包裡有退燒藥,薛子良用水化開,喂她吃了下去。
外面鮮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石窟很小,薩琳娜躺着,他們的腿就都在外面了,薛子良從揹包裡翻出防水布給每人蓋了一塊。
郭逸的腦袋疼,心裡更是亂成一團。剛纔的那一場苦鬥,生死攸關之外又給他帶來了其他煩惱。這些人無論從衣着還是模樣,都是不折不扣的古代人形象,一開始他還抱着懷疑的心態,揪了下死人的髮髻,發覺那是真得,並不是頭套,再看他們粗劣的衣服、武器,不可能是拍電視的道具――那頭領的刀子,就是一把真正的鐵傢伙,不是機制的鋼片刀具。
幾個死人身上沒什麼東西,除了一些銅錢和零碎。小郭掏出來端詳了半天,大致看出是“天啓通寶”,天啓是哪年?他不記得了,就記得天啓是崇禎的哥哥,大明的倒數第二代皇帝。幾乎每個死人身上都有個小荷包,裡面有個彎曲的鐵皮,還有塊石頭和鬆散的棉絮狀的草。郭逸顛來倒去的研究了半天,沒看出這是這是啥玩意。
“這是火鐮。”薛子良湊了過來。
“什麼?”
“火鐮。”他把防水布拉了一拉,“你還是中國人,這是你們祖宗取火的工具。”
“靠,你祖宗不也是中國人……”郭逸罵了一句,問,“你怎麼知道的?”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裡有陳列品的,我看過。你看――”薛子良拿過火鐮和小石頭,左手拿住火石並將火絨壓在火石與手指間,右手握緊火鐮,將刃部對準火石猛擊,碰撞迸發出來許多火星,“我是沒練習過,博物館演示的人打幾次就能把把火星引着火絨,很奇妙。”
郭逸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背脊上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