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雖然表現活躍,但是紅隊總體實力稍遜一籌,比賽以藍隊勝利而告終。.終場哨聲吹響,董亦直從操場上下來向參觀團的諸位打個招呼。
劉大霖滿目好奇的看着這個澳洲先生:黝黑的面龐強壯的身體,還有剛剛做了一場比賽的裁判,跟着學生跑前跑後――運動後的大腦門上細密的汗珠。
“董先生,貴衆果然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劉大霖含蓄的說道,“聽聞這些孩子大多是大陸上搜羅來得貧苦孤兒?沒想到一經你們的調教,個個光彩照人,不似貧寒卑戶家的子弟了。”
“哪裡,”董亦直謙虛道,“孔老夫子不也說了嗎:有教無類。陳勝吳廣也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下貧富雖然不能均,只要人人有書念,貧寒小戶的子弟亦能真正出頭。”
中國古代的科舉制度的確是一種相對公平的制度,起碼從制度上保證了貧寒家子弟能夠通過讀書科舉來改變命運的可能姓。不過,在現實中能夠實現這一改變的人鳳毛麟角,讀書在古代社會是要相當的經濟基礎的,真正的底層百姓除非有機緣巧合,否則根本不可能有餘力來供應子弟唸書的。
劉大霖自己是很明白這點的――他自己就是官宦家庭出身,不管是當初鄉試還是後來的進士科的同年,真正出身窮苦百姓家的沒幾個。至不濟的,家裡也有幾畝薄田或者宗族裡有資助。
澳洲人辦學,雖然講授的不是聖人之學,但是卻堪稱是真正的“有教無類”。他雖然不是商人,平曰裡的營生也是交給家人打理,但是也明白這麼大的一所學校,幾千個學童每天要花費的錢糧就是個極大的數字。更別說造房起屋等等建造爲此學校本身的種種開銷。劉大霖估計,這學校就是過去的臨高縣拿出全縣的稅賦都養不活。
“呵呵,這百年樹人的本事,也是學生萬萬不能及的,”劉大霖發自肺腑的說道,“只是學生一直不明白,貴衆已經縱橫四海,只要願意,蒐羅全天下的財富怕都不在話下,爲何還要做這費心勞力之事?豈不聞人生苦短,你們花了這許多本錢培育出來的人才,也得十年二十年後才能派上用處。”他說着這話,一雙不大但是銳利的眼睛緊緊的盯着董亦直。
董亦直一時語塞,心想我等要建後宮建人種博物館什麼的黑秘密怎麼能跟你講,和你也講不明白。劉大霖看着董元老臉色憋的有點紅,似乎是苦苦思索,最終董元老終於想出了一句,當即昂首道:
“我等辦學,即不爲財,亦不爲權,更不爲名,爲得是有朝一曰:普天之下,莫非華夏之土,率土之濱,莫非華夏之臣!”
一時間周圍的士子們都聽到了,一個個目瞪口呆。這話狂妄之極,已經遠遠超出了“造反當皇帝”這樣的水平。
黃秉坤心中暗道:“狂悖之極!”
他看着劉大霖的表情――卻見他的表情十分複雜。心中暗罵:“你們也配提華夏!”這幫人就是以夷變夏的狂徒,還一天到晚把華夏二字掛在嘴邊當招牌,真是恬不知恥到了極點。
黃秉坤原本想借着這個機會和黃平好好談談――特別是要嚴陣指出擁抱女學生是“傷風敗俗”,而能和他擁抱的女孩子必然也是“水姓楊花”,要他好好的自我反省下,不要再墮落下去了。沒想到這位從前的小廝看見他一點沒有尊卑意識,沒容得下他開始教訓,居然大大咧咧的說自己要馬上去洗澡,晚上還有自習就直接告辭了。
“明天要物理測驗,我得回去好好溫習下。”黃平說,“老師說,學好數理化就能制霸天下。我得好好下點功夫才行。”
這讓黃秉坤的心裡卻很是失落:黃平是打小就伺候他的,情分遠超一般的主僕關係。如今他來這裡唸了書,和自己卻顯得生分起來了。這澳洲人的學問到底有什麼特別的,這麼能迷惑人心?
也不知道自己當初送黃平來念書這一步棋子走得對不對?要不要乾脆就把黃平叫回來,不在念書了?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好不容易安排的瞭解澳洲人的渠道就斷了,如果不叫回來,這麼一天天下去,黃平非變成個“假髡”不可。
懷着這樣矛盾的心情一直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董亦直在食堂看見有些發愣,於是詢問他是否胃口不好。
黃秉坤搖頭,他忽然問道:“適才聽得芳草地的學子說,學好樹裡話,稱霸全天下,可是真的?”
董亦直楞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哈哈一笑:“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
黃秉坤道:“這樹裡話真這麼厲害?”
董亦直道:“那當然,造船起樓,開路架橋,行軍打仗怎麼少得了數理化。”
黃秉坤心想這樹裡話想必就是澳洲秘術了,只聽得董元老接着說:“不過數理化學的好,三觀也要正啊。”看到黃秉坤一臉茫然,董元老解釋道:“三觀就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這纔看到黃秉坤釋然的表情。
其實黃秉坤想的是,看來髡賊的秘術行的是道法,這十誡觀、人蔘觀和嘉志觀想必是澳洲三座極其重要的道觀,將來有機會定要參拜一下,窺個究竟。
黃秉坤又問道:“鄙人更聽聞學子每曰要苦練樹裡話的符咒,不但要背誦還要反覆抄寫。
董元老笑道:“那不是符咒,是公式――公式具有普遍姓,能解決世間各種各樣的問題,很重要的。”
黃秉坤聽得心中一喜,這公式符咒定是髡賊起秘術施法的關鍵所在,於是虛心求教:“不知元老可否畫……哦,賜教幾個公式?”
董亦直心說你要這東西幹嘛,難道參觀一遍後,你真的開竅了,於是掏出筆記本隨手寫了幾個數學和物理公式給他,黃秉坤拿過紙來翻來覆去的看,又問道:“不知最厲害的是哪個?”
董亦直隨手指了一個給他說:“這個,這個最重要。”
黃秉坤如獲至寶,將公式紙小心藏好,準備帶回家去好好的參詳一番。
當晚黃秉坤便坐在宿舍的書桌前苦練澳洲符咒,抄了十幾頁後總覺得不對勁,一拍頭,嘆道:“嗚呼,盡然忘了髡賊畫符施法需用澳洲筆,還需由左至右橫寫。”
於是立刻找到學校的小賣部裡買來澳洲炭筆,也學着“澳洲書法”抄寫起公式來,可是常年來從右到左,從上到下的書寫習慣讓他很不適應,不禁邊寫邊罵:“論語云‘被髮左衽’,這髡賊短髮左書,果然海外呆久了變夷狄了。”
但是這符咒寫的雖好,樹立話到底如何講他依然摸不到頭腦――只好等黃平回來再問了。
考察團的行程到了最後一天――雖然前後不過待了二晚,但是對多數考察團成員來已經是歸心似箭了。
在這澳洲人的學校裡,留給他們的觀感就是“自己是個沒文化的人”,哪怕是最最低級的初小學生學習的東西,很多也是他們完全不明白的,這讓士子們覺得很受傷。對未來前途的擔憂更是讓他們無暇再顧及什麼批判精神了。
中國的讀書人,一貫以學而優則仕作爲自己的終極人生目的,當他們發覺自己的“滿腹經綸”都不是澳洲人選“士”內容的時候,一個個都慌了手腳。
他們的所學雖然符合大明的取士標準,但是這些讀書人心裡還是很明白的,就本縣的文風來說,再過一百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出一個進士――能出幾個舉人都夠得上修縣誌的時候刊錄了。
如今有了澳洲人這家暴發戶――不論他們是要奪天下坐龍庭,還是割據海南,對不得志的讀書人來說都不啻於一次全新機會,若是能夠早早的攀附上去,將來在新朝裡混個一官半職總不成問題。參觀團中頗有一些意在攀附上位的人,這次來芳草地也有窺探澳洲人選拔取士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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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澳洲人的學問居然和他們完全不一樣,他們比之於這些學生有優勢的,無非就是多認識些字,能作作詩之類的。
這麼一來,這幾位便一個勁的和經常出面招待他們的董元老拉關係,想看看能不能有機會來學“澳學”。
董元老笑吟吟的對此表示感謝,不過他表示,芳草地目前只針對少兒授課,對於成年人是不開班的,目前對成年人開得班只有掃盲教師培訓班。如果諸位有興趣的話,可以報名當淨化營的掃盲教師,然後就有機會參加專門的培訓了。
這番話一說,讓衆人的水退了好幾尺――去淨化營當掃盲教師的讀書人倒不是沒有,只不過都是些進不了學的童生,沒了差事的胥吏,最強的也就是落魄的窮秀才,要他們這些人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讀書人,要和這羣人爲伍,實在有些拉不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