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探子們口中得知,海賊們分屯在博鋪和百人頭灘。探子在百人頭灘看到了女人,說明海賊們的老營就在那裡,老營即在,中軍也該在那裡。
城裡現在聚集的人馬雖多,但是能上陣廝殺的有限。黃守統是當地土著,又是多年帶勇打仗,哪家的勇能戰,哪家的只能欺負老百姓,他心中有數。真正能用的人馬也就是他自己帶來的一百黃家寨鄉勇,還有幾家本地大戶豪紳的鄉勇和家丁。合起來不過二百人。他打算用這些人作爲戰兵,直接突擊海賊們的中樞,最好能一舉斬殺幾個頭目。
這個策略被某些士紳們置疑:海賊死了頭目會不會瘋狂的報復?
“打仗的事情,切不可心存僥倖,”黃守統捋着亥下的鬍鬚,“動了刀兵就要殺到底,別以爲手下留情日後能有退步,到時候別人看你軟弱可欺,反而要變本加厲了。”他掃了一眼衆人,不怒自威,“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他們就會自己滾蛋。”
當下決定分二路行動,左路以黃家寨的鄉勇爲主力,帶着從城牆上拆下來的二門虎蹲炮,並許多火箭火yao罐,一共三百人,由黃守統親自帶隊直攻百人頭灘;右路由符柏文帶隊,也有三百多人,不過多數是臨時徵發的老百姓充當的民壯,多帶旗子號角鑼鼓,用來造聲勢佯攻博鋪營地作爲牽制。爲了防着海賊們在城外有探子,兩路人馬一起出發,做出向博鋪進發的樣子,半途左路軍折返突襲百人頭灘。
兩路人馬約定起火爲號,由右路軍先攻博鋪,隨後主力發動攻擊,無論哪一路要撤出戰鬥,就以狼煙爲信號。
城裡留守的除了衙役,還有二百人。縣裡的弓手民壯因爲欠糧餉太久,吳明晉怕將他們留下守城,一旦失利便會乘機在城內和四鄉騷亂搶劫,各村來的鄉勇,他也不敢完全信用,便用摻沙子的辦法,民壯鄉勇弓手衛所兵混合編組着守城。民壯們不想去打仗的只能賄賂典史,沒錢被趕去打仗的個個心懷怨言。
九月十六這天,各項準備都已完備,縣裡在街道上支起鍋做飯,許多人是今年第一次吃上乾飯,都擠在鍋前,個個垂涎欲滴的看着,嗅着。
“天爺,可吃到頓飽飯了。”
“本來要吃乾飯就得到農忙,這二年連農忙都吃不到了。”
“天也邪興,臨高這地居然會下霜!”
“就怕這頓是斷頭飯。”
“別說喪氣話,不吉利。”
縣丞吳亞帶人送了幾百貫錢過來,說是開拔的賞錢,又拿了二十套新納好的棉甲――這種甲物雖然物料易得,但在南海之地穿着未免太熱,所以很少有穿用的,這是臨時趕製出來。黃守統知道縣令是倚自己爲長城了,十分感動,再三稱謝。決意要力戰。
他將自己的二兒子叫了過來,黃守統的二兒子黃稟坤在縣學裡讀書,是個生員,眼見三弟新喪不過幾天,父親又在秣兵礪馬,一副決一死戰的模樣,心中十分不安。
“稟坤,爲父今天就要去剿賊了,”他撫着自己的膝蓋,“海賊厲害,此去並無十分的把握……”
“父親――”
“你不要說話,”黃守統沉聲道,“爲父已經是五十開外的人了,縱有意外,你和你大哥也不必太過悲傷。你大哥雖然武勇,卻不愛讀書,不如你聰慧。故而我只叮囑於你:這十多年來天下亂相漸現,我們這裡幸好是邊鄙小縣,然而一旦天下大亂,不免宵小之輩乘機作亂。你們第一是帶領子弟執干戈以衛桑梓,第二便是要順應天命!”他盯着兒子的眼睛,“且不可多讀了幾本書,就讀出個愚忠愚孝來,你可明白?!”
“是!兒子明白。”黃稟坤心裡即明白又胡塗,但不敢多問。
“一會你隨我出城,路上便回黃家寨去。”
“兒子願隨父親一起去廝殺!”
“傻小子……”黃守統長嘆道,“你是秀才,刀兵兇險,黃家不能沒有你!”
“還有大哥――”
“你大哥是個白身,”黃老爺子在家丁的幫助下穿上棉甲,“吳太爺總是要調走的,將來新來得太爺能記得咱爺們的血汗功勞?有個秀才,說話都響亮點。”
他聽了,這才深悟父親的苦心,只是心中又隱隱的覺得不甘。
黃守統囑咐了兒子這才領着大隊人馬出城。一路上在路上,他一方面爲這次吳縣令的信任所感動,一方面心頭上總是擺脫不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股乘着巨大的鐵船,驅使着人力不能抗衡的機械的海賊並不是他一直打交道的土匪強盜,他們的到來或許意味着許多事情將會徹底的改變。他擡眼望天,天空只有淡淡浮雲,卻讓他覺得日色昏昏無光,這大明的天下,真得要有大變了麼?
從路上分兵出來,他先把隊伍帶到離開百仞灘二里的地方,一面等候博鋪的佯攻開始,一面聽探子的回報。他打定主意,若是百人頭灘此刻無備,即使符柏文那裡沒有開始他也要提前進攻。
不多會,探子回報說百人頭灘的海賊都收縮回各個營地去了,外面已經沒有人走動。黃守統點了點頭,這點並沒出乎他的意外,對方的探子大概早就偵知了他們的動向了。
又等了片刻,忽然看到博鋪方向有煙火的信號,知道符柏文已經開始進攻,他策馬走上一個土丘
“各位父老,我們就要攻向敵陣了。我與諸位都是本地土著,世世代代居於此地,這裡有我們田地房屋,祖宗的墳墓祠堂……”說到這裡他的覺得自己的眼淚出來了,“今日正是我們護衛鄉梓,報效朝廷的日子,大家隨我來呀!”
說完以後,他把馬的鐙子一磕,帶着自己的騎馬家丁作爲前鋒,向百人頭灘的方向奔去。鄉勇們分成兩路,緊隨着這十多騎衝來。炮手們十來人一組,前拉後推,拼着命的把兩門虎蹲炮推到前面去。
何鳴在行政區的警戒塔上用望遠鏡已經看到了他們的集結,此刻看到方煙塵蔽天,鼓聲陣陣傳來,知道攻擊已經開始了,忙拿起對講機告警,幾乎同時,百人頭灘上尖銳的警報聲響徹雲霄,所有人都是一凜――進攻開始了!
“何組長……組長……”來人是通訊組的一個人,此刻連說話都不清了,“博鋪告急了!敵人在圍攻博鋪!”
何鳴眉頭一皺,從觀測哨一路的跟蹤報告他就知道敵人是兵分兩路的,顯然其中有一路肯定是佯攻。但是兩路人數都差不多,也都帶着許多手推車,現在又幾乎同時發動了進攻……
“讓博鋪堅持住!”博鋪在設防上比百人頭灘完善的多,現在又有包括十名軍事組組員在內的一百多人守衛,他覺得守住問題不大。
反倒是這個中樞之地,因爲建設攤子鋪開了,要保衛的地方很多,住宅區要保衛、堆放器材車輛的地方要保衛、水電站要保衛,剛剛建好的行政區也得保衛。多數地方都只有二道鐵絲網和一道土壘。這些沒打過幾發子彈的城市宅男們有多少戰力還是個未知數。
黃守統的人馬衝到壕溝邊,把準備好的土包柴捆丟進去,頃刻就鋪出了一條道路,這時候槍聲響了,他身邊立刻就倒下去了十來個人,海賊的火器好犀利!他伏下身子,縱馬快跑,槍聲連綿不絕,身邊的人不斷倒下,他圈轉馬頭,決定不向縱深的賊人老營攻擊,而是集中兵力進攻最近的一個營地。他手中大刀一指:
“兄弟們,衝殺過去!”
被他選中的營地恰好就是行政區,這裡因爲新近完工不久,連鐵絲網都昨天剛支好的。由五十個人守衛着,其中十個是軍事組的組員。
“孟賢!你負責壓頂!”何鳴在對講機裡吼叫着,“打那些騎馬的。”
話音未落,一個揮刀躍馬的鄉勇隨着一聲槍響栽倒在地。
“媽的,打得好!”他不由得用出口讚了一聲。這個在體校練過幾年移動靶的金融財會專業學生槍法真不錯。
此時鄉勇們已經向浪潮一樣的涌了過來。槍聲亂成了一團。鐵絲網後面的人見這些人個個齜牙咧嘴的吼叫揮舞着各式各樣的武器衝殺過來,多數人過去都是良民百姓,別說開槍殺人,就是打羣架也沒看過幾次,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一個個慌亂得目瞪口呆,開了一槍之後就都傻眼了,只凌亂的響了幾聲槍。
“射擊!你們這羣蠢貨!”何鳴猛得抄起SKS步槍,用力一甩把刺刀甩了出來,飛快的趕到前面,踢打着他們。
終於排槍響了起來,衝鋒的灰色浪潮停滯了一下,又跟着涌了過來,這時其他營地也響起了凌亂的槍聲來支援他們,大多數穿越者對射擊不熟悉,許多人忘記調整表尺就開槍了,還有人摳着板機一個勁的亂放,很快子彈就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