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季很快過去,轉眼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了。隨着這個收穫的季節來到,長安城裡也越發的熱鬧起來,各式各樣的瓜果也紛紛擺長安城的街道兩旁,叫賣之聲絡繹不絕。
此刻臨近午時,幾乎到了吃飯的時間,因此街道旁的那些商販們也都怏怏的低下了頭,沒了氣力叫喊,他們很清楚,這個時候很少會有人來買東西。
原本這個時候,杜風應該是皇宮裡用飯的,可是他卻跟李涵告了個假,說是下午有些事情要辦,李涵也沒多問,揮揮手放他走了。
現杜風出門如果是公幹,也能坐着轎子了,可是他今天卻只是找相熟的神策軍侍衛要了匹馬,自己騎着就出了宮門。
杜風的確是有事,他今天要去見一個人,這個人對他很重要,對於李涵加重要。
騎着馬,很快,杜風便來到了城外。出了城門之後右拐,不多時已經看到一個深宅大院,這裡,是長安城著名的銷金窟,裡頭基本上只要是這個時代能夠享受的到的玩意兒,這兒都有。當然,前提是你必須有足夠的錢!
到了門口,杜風翻身下馬,早有旁邊候着的一個僕役,點頭哈腰的迎上前來。
“這位公子……喲,是小杜公子!您今兒來得可是太早了,平時這個點兒上可是見不着您的人的!”開始大概沒看清楚,伸手接過了繮繩,纔看清是杜風,看來杜風來這兒的次數已經很多了。
杜風點點頭,揚聲問到:“剛纔是不是有個大胖子訂了鳳翔廳?”
那個僕役笑着牽馬:“回小杜公子的話,的確是有個大官人訂了鳳翔廳,也正是您說的胖子,您是跟他約好的?”
“前邊帶路!”這個時候的杜風,雖然跟之前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但是畢竟身份不同了,接觸的人也不同了,身上自然而然的也有了些這個時代的特殊印記,變得不再像是從前剛剛到長安的時候那樣了。
僕役踮着腳,將馬帶到門旁,交給了一個專門負責餵馬的人,然後領着杜風往裡走。之前杜風就對這個專門負責餵馬的人覺得好奇,這有點兒像是後來的代客泊車,有客人來了,只要將車停酒店門口,將鑰匙丟給門童,門童自然會讓專門負責代客泊車的人去把車停好。等客人酒足飯飽出來的時候,又會提前把車開到門口,然後讓客人上車。
進門是一個大廳,廳前正對着是一個香案,上邊供奉着財神爺趙公明,慈眉善目的,呵呵笑着,給予客人一個很好的心理暗示,似乎大家發財的樣子。原因很簡單,因爲只要穿過這個大廳,後邊就是一個狹長的賭場通道,兩旁都是各式的賭局,由這家店裡的人做着荷官,各式開賭之聲不絕於耳。
杜風曾經對此有過一個評價,那就是這家店的老闆深諳經營之道,很聰明的將賭場安排所有客人進來之後的必經之道上,而且刻意的做成了狹長的通道,貫穿了整個的宅子。來了的客人,必須經過這個狹長的賭場,才能從後邊的大門,去往兩邊各有不同的其他消費場所。想要上樓,也是如此。如果一個客人進來之後,原本其實並不是爲了賭博而來的,或許是爲了吃飯,或許是爲了泡澡,又或者是爲了這裡頭的姑娘們,但是,經過這個狹長的賭場大廳的時候,聽到兩旁絡繹不絕的開寶聲,以及偶爾神經質的某人贏錢的高喊聲,心裡難免有些癢癢的,就說不定會停下腳來,賭上兩局。哪怕只是呆上一小會兒,也足以讓這兒的老闆多賺些錢。衆所周知,賭場開設出來,就是爲了賺錢的,沒有哪個賭場老闆會賠錢,賭場裡贏錢的,始終都是少數,否則這麼大的一個場地,那麼多的員工,靠什麼養活?這還不說要交給當地政府的高額稅金,以及水費電費甚至當地黑社會小流氓的保護費等等等等……
當然杜風對此是沒什麼興趣的,一路經過,看着兩旁即便是大午的時候,也有不少的客人神情專注的盯着手裡的牌或者桌上的骰盅,不禁搖頭笑笑。
走到後門處,那個僕役笑着問到:“好像小杜公子對於賭,是從不染指啊!”
杜風笑了笑:“我是個窮人,衣着光鮮而已,哪裡有閒錢玩這個?”
“您就沒想過贏?”
杜風搖搖頭,不說話了。
到了後頭,路分成兩邊,做成迴廊的樣子。這兩邊,通往不同的場合。左邊是一個大浴場,有公衆的浴池,也有小間的木桶,總之是供給客人沐浴泡澡的地方。浴場的樓上,是各式的客房。當然,無論是浴場還是客房都好,都是有很多等着客人上門就施展渾身解數伺候的妓女們。而右邊,則是喝酒吃飯的地方。一樓是大廳,二樓是不同大小和規格的雅間。當然,這裡頭也有姑娘們,只是這些姑娘,多數只是陪酒唱歌跳舞,少有賣身的。不過是喝花酒還是喝素酒,這就隨客人的便了。
僕役前頭帶着路,杜風揹着手上了二樓。
等於是又走回到了剛纔進門的位置,杜風的腳步才停了下來。
前邊一間屋子,這是這裡大的一間雅間了,門楣上描紅寫着龍飛鳳舞的鳳翔二字,僕役撩起門簾,吆喝一聲:“小杜公子到!”杜風這才擡腿跨步,跨過了門檻,走了進去。
進去之時,手裡早準備好的一些銅錢,暗暗的塞到了那個僕役的手裡。
僕役一哈腰:“多謝小杜公子!”
杜風進門之後,看到裡邊坐着兩個人,一個就是他剛纔問的大胖子,自然就是沈巨沈百萬,而旁邊那位,面容清癯,臉龐狹長,頜下留着三縷長鬚,年齡約莫五十上下,看上去倒是一副正之象。
見到杜風進來,那二人都站了起來,沈巨笑呵呵的說道:“子游賢弟,你我一別,至今又有一年了吧?”
杜風拱拱手:“沈大哥好!這位先生是……?”
“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當朝書舍人白居易白大人!”
沈巨這句話一出,杜風的身體急劇的晃動了一下……
什麼?白居易?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蘇州擔任蘇州刺史麼?怎麼還是他外放之前的官職,留了京城繼續做他的書舍人?
不過,杜風還是強自按捺下自己心的驚訝,拱手一個標準的長揖:“原來是面上滅除憂喜色,胸消是非心的白先生,晚生杜風杜子游有禮了!”
白居易果然如他自己所言,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伸手將杜風扶起,語氣淡淡的說:“杜大人請起,樂天實不敢當。”
兩人又客氣了幾句,分主客坐下,沈巨笑呵呵的幫杜風倒了茶,說道:“賢弟與白大人先聊着,沈某出去迎一迎劉大人。”說着起身出去了。
杜風壓抑住心裡的不解,腦子急速的轉着。難道,又是跟李德裕那般,產生的蝴蝶效應,所以才導致白居易沒有被外放到蘇州,而是留了長安城繼續擔任書舍人?
想着便問出了口:“晚生對先生仰慕已久,只是去年揚州之時,已經聽聞先生上書請求皇上同意外放,而且好像當時聖旨已下,先生任蘇州刺史?”杜風也是賭一賭,他原以爲白居易已經到蘇州了,所以這段時間長安也沒打聽過關於白居易的事情,現看到他,按照歷史他的確是由於穆宗不聽勸諫,自求外放的。
白居易聽了臉上微微一笑,也僅僅只是一瞬間而已:“樂天當時的確請求外放,皇上的聖旨也的確下了,只是當時皇上突發重病,於是朝幾個老友挽留,也蒙皇上收回成命,所以便一直留長安。”
杜風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心說看來果真是歷史軌跡又發生了點兒悄然的變化。要知道,就連穆宗這種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皇帝都因爲仰慕白居易的才華,而將他從忠州調回了長安,況且白居易的才華絕對不僅僅是停留李白的那種階段,僅僅寫點兒流芳千古的詩而已,他大的才華是於賞識人才以及熱心國事之上,若不是當年極力上疏要求力緝刺殺武元衡和裴度的兇手,也不會被排擠到江州去當那個司馬,當然,如果沒有那樣一段,他也不會寫出膾炙人口的《琵琶行》來!
“原來如此,挽留先生的,怕是裴度裴大人以及劉禹錫劉大人吧?”杜風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白居易一愣,隨即點頭說道:“小杜公子倒是有心……”
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