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線陽光照射長安城外的官道上的時候,馮鶴娘就很敏銳的感覺到了。
她伸了個懶腰,撩開馬車的布簾子,果然就看到了那微微帶着點兒秋收橘黃的陽光霸道的衝了進來,搞得馮鶴娘倒是有點兒猝不及防。
“小姐,已經到了地方了,要不要歇下來去喝口茶?”馬車前邊的駕轅之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馮鶴娘微微一笑,吩咐身邊的丫鬟,“小青,去,跟張叔說停下吧。”其實根本就用不着小青去說,駕車的張老漢早已一勒繮繩,馬兒便雙蹄微微一揚,馬車便已經停了下來。
小青先下了馬車,然後才攙扶着馮鶴娘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小姐,那間茶寮也不知道乾淨不乾淨,咱們還是不要進去的吧!”
馮鶴娘展顏一笑,被秋日的陽光照臉上,隱隱几分酡紅,但是卻恰到好處的襯出了她那嬌美的面龐,“那不然就這麼幹渴着?”這麼一說,小青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頭不語,馮鶴娘笑笑又說,“你是怕我進去了,那些臭男人又盯着看我不放吧?讓他們看去,有什麼打緊,看看又不會少一塊肉。”
小青這才吐了吐舌頭,跟馮鶴娘身後往裡走去。
按說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家,走起路來應當是蓮步輕移一步三晃方纔顯得婀娜的,可是這馮鶴娘卻顯然不是那種扭捏作態的女子,她撇開雙腿,手裡微微拎着羅裙,就大步向茶寮走去了。
馮鶴娘走進茶寮之後,撿了個靠窗的乾淨位置坐下,小二上了茶水點心,馮鶴娘揮揮手,丟了兩枚銅錢過去,打發他離開。小二走開的時候,不時的拿眼睛瞄着馮鶴娘,這也正常,哪兒有正常的男人看了馮鶴娘不動點兒心思的?不止小二,這店裡幾乎所有的打尖者,見到馮鶴娘進來,眼睛就都跟生了馮鶴孃的身上似的,拔也拔不開。換了旁人,即便是這民風開放的大唐,也總有點兒羞怯。可是馮鶴娘從小就一直不太遵照那些閨的俗禮,整天長安城裡東跑西跑,對這些男人的目光早已不再感到奇怪了,反倒是泰然處之隱隱還有幾分得意。
就算是長安城裡,馮鶴孃的美貌也是經常讓人讚不絕口的。早她十三四歲的時候,上門求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馮鶴娘早年喪母,父親一直將她當成掌心裡的寶貝似的捧着,兩位哥哥也自然將這個妹妹當成心肝兒,萬事都依着她。馮鶴孃的父親早有將女兒許配個好人家的想法,可是無奈女兒這個看不那個他自己又不滿意,於是就耽擱了兩年。去年馮鶴孃的父親也去世了,登門求親的人卻又被她的大哥悉數擋了回去。慢慢的,那些媒婆們也就知道了,馮鶴娘眼只有一個家道落現基本上只能以變賣房產爲生的杜家公子杜牧。其實說起來馮杜兩家早年倒是有個口頭上的婚約的,只是後來杜牧的父親杜從鬱一死,家裡本就不太好的光景是一落千丈,馮鶴孃的父親本倒不是勢利之人,只是眼看着杜牧自己活下去都成問題,別說還要養活一個千嬌百媚的馮鶴娘了。就這麼着,馮家自然是閉口不提,杜牧又把弟弟託付給自己的一位堂兄帶去了江南,一個人長安城裡生活,自然也就無人過問這件事情了。
可是呢,馮鶴娘卻對這個頗有些少年才名的杜公子頗有好感,於是任是什麼人上門提親,都被那個疼她疼得不行的大哥擋了回去。依照馮鶴孃的性子,杜牧不提,她是無所謂的,她甚至曾經攛掇自己的大哥去找杜牧提這件事。可是她大哥雖然疼她,卻畢竟也朝爲官,這種丟臉面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去做的。所以才導致了今天這麼個局面……
茶寮裡已經坐着不少的客人,馮鶴娘進來之前,他們本討論着一個問題,見到馮鶴娘之後,衆人都是一呆,無奈馮鶴娘根本當他們是空氣,他們也就然無味,很快又回到了原本的話題之。說起來,這個話題,還跟馮鶴娘也有些關係,因此有人一開口,馮鶴娘便開始豎起了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很快,那些人就自發的圍成了一個圈子,間坐着一個穿着青衫頂着頭巾的青年,那人說着說着,聲音不禁也就大了起來。
“說起那位小杜公子,也真算得是個奇人了,真不知道杜牧杜公子如何會有這樣的一個奇怪親戚。”
有人插嘴說,“那小杜公子又有甚奇怪之處?”
“那日我見得他時,下身一條緊襠褲,並且那褲子又肥又大,也不知道是什麼布料,光滑至極,而且幾乎將所有的布料都用了那兩條褲腿之上,肥大的足可以套進去一整個人。而且長僅過膝,露出兩條毛絨絨的小腿,着實有煞風景。按說他杜家無一不是讀書之人,如何也不能如那獵戶樵夫一般露着小腿啊?着實有傷讀書人的體面。”
這時似乎有知情者說到,“還不止呢,聽說他那褲子上還繡着一個紅色的彎鉤,也不知道用什麼線繡上去的,煞是漂亮。而上身穿的,那一口鐘似的套頭衫,也是寬鬆的叫人難以相信。說是長衫卻又短些,說是短衫卻又挺長,而且左胸上也繡着一個紅色同樣的標誌,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之前那人笑笑又說,“這倒還不算奇怪,據他自己解釋說那是一家成衣店的標識,叫做什麼耐克,我看倒是叫做耐熱要好得多,短衫短褲,豈不是很耐熱?哈哈!奇怪的是,他的頭髮,根根豎起,就宛如那刺蝟一般,倒像是個有段日子沒剃頭的和尚……”
衆人張大了嘴,“你真是親眼看見的?”
要知道,大唐之時,雖然男子並不像清朝那樣都留着辮子,但是頭髮還是比較長的,至少也跟那f4的髮型差不多,特別是讀書人,基本都盤頭頂,還用頭巾遮着,又或者戴着書生帽,像是那小杜公子一般剃着那麼短的平頭的,的確不多見。
“不會吧,我聽聞杜公子家道落,就連家的僕從也都遣散的遣散,自己跑了的跑了,養活自己都快成問題了,如何能養活這多一個的小杜公子?要是杜牧家還能有收留親戚的錢,也就不用將長安城裡這偌多的房產,一一抵債於別人,自己僅僅剩下那後的一處院落,從三十幾間房的家業變成僅剩下七八間房了。”
那人也不着急,慢慢解釋,“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小杜公子本事大着呢,到了杜府不過幾日,不但讓那杜牧杜公子吃穿不愁,且還有了閒錢到墨香樓去一親止小月姑娘的芳澤。”
“不會吧?小月姑娘雖然說一向仰慕才子,但是那墨香樓的規銀,就憑他杜公子,無論如何也付不起吧?”
“這就才顯出那小杜公子的本事了……我聽說,小杜公子到了杜府的第二天,就安仁坊頭貼了一張告示,讓準備參加明年科考的士子免費入住。一聽說不要錢,又是住長安城的央,許多士子便蜂擁而至,甚至十幾個人一間大房的都有。然後小杜公子就放下話來,凡是住進杜府者,都有權借閱杜公子祖父、三朝宰相杜佑一生所撰的二百卷《通典》……只不過呢,這借閱書籍,就要花些銀兩了!要知道,這《通典》可是有心仕途的讀書人求之不得的寶典啊,那可都是些對於從官治世之道頗有裨益的書籍,緣何不讓這幫人大動食指?”
衆人聽到此處,才恍然大悟明白這生財之道是什麼,一個個感慨的說,“看來,這小杜公子果真是有些手段!”
剛纔說話那人立刻兩眼一瞪,“有些手段?爾等若是當日見到小杜公子墨香樓的丰采,就不會說他只是有些手段了,果然是杜家之後啊,就憑他當時的表現,恐怕就算是杜公子自己,也不敢說就能勝過了他。”
“哦?那墨香樓裡又有什麼故事?”
沒想到那人此處卻是賣了個關子,神態自得的指了指桌上已空的茶碗,茶寮的店老闆見狀,立刻喊小二給那人送去一杯免費的香片。
那人拿起茶盞,輕輕用蓋子撥了撥茶葉,喝了一口,這才說到,“當日,大小兩位杜公子一前一後就進了墨香樓,那墨香樓的老鴇,本是個勢利眼的東西,見是杜公子,自然知道他手邊沒什麼閒錢,於是便懶洋洋的也不上前招呼,讓杜公子當時門口就是一個難堪。小杜公子見狀,很是忿忿的搶了杜公子身前,大聲喝問,你們這兒管事的呢,怎麼來了客人也沒人招呼的?他這一說話,倒是讓老鴇以及那些龜奴都愣住了,剛纔說了,小杜公子奇裝異服髮型奇特,他們也是見所未見,自然是驚訝不已。小杜公子見狀,使勁兒一拍桌面,又是大聲叫到,看什麼看,沒見過風流才子啊?還不趕緊把小月姑娘請出來,就說我們家杜牧杜公子來了!那老鴇聞言一樂,乜着眼睛上下打量一下小杜公子,用不屑的口氣說,喲,原來是杜大才子啊,不過呢,我們墨香樓的姑娘可都是要銀子才能看的,沒有銀子,就算是李白轉世,也休想進門!而且,看你這模樣,奇奇怪怪的,你是書僮呢還是雜役?什麼時候輪到你大呼小叫的了?”
衆人一聽,樂了,什麼?把小杜公子當成書僮了?這下有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