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利誘加威嚇全用上了!
言辭說的凜利,足能威駭膽小者之魂,依靈聽着,覺得好笑,忍不住嘆息,說道:“老太爺做事就非得這麼的鐵腕嗎?您跟宇文棠風十年前就鬧的誓如水火,怎麼如今還不醒悟,還要如此的強勢迫人?白頭如雪癡名利,至今不識‘無生’說!老太爺,您且捫心自問一下,你如此執着他上朝堂到底爲了什麼?”肋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演變轉化,因果相連,最終塵歸塵,土歸土,這些都是道,歸於道,故無生無滅。
但,面前的宇文老太爺白髮蒼蒼之齡,依舊懷着操縱他人前途之心,一生一世活在謀算孤漠之中,以一切虛妄構築起一道厚厚的心的籬牆,把自己架得高高在上,也圈死了尋常心,不識空靈之境,而不得恬淡之心!
“大膽黃毛丫頭,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輪得着你在這裡來指手畫腳的說教?你就不怕老夫將你拿了問罪!”
一聲利叱,面色上立即烏雲密佈,眼前這丫頭於淡然處之間一而再的挑起了宇文辰心頭的隱怒,這世上當真還沒幾個敢這麼的挑釁於他!
“我自然怕你拿我問罪,如今小女子在老太爺手掌裡便如螻蟻般受着您的擺佈。只是再怎麼怕,我也是要說的,不是說教,而是說理!”鑊
依靈靜靜帶笑,婷婷玉立,不慌不忙的對答着,就像往日裡在家時與父親說理那般從容不迫。
若不將其看作老謀深算的政客,他只是一個極度任性的老小孩而矣,一個想得到自己最疼愛的孫兒關注與敬重的老人家!
迎頭不打笑臉人,依靈睇着怒慍於色、遲遲沒有下令拿她治罪的宇文辰,溫笑以對,說:“老太爺,爲名,您已功成名就,爲利,您富甲天下無人可及,你實在沒必要逼迫你的子孫去做他不願做的事!小女子不知道您處心積慮的叫他出世爲朝廷效力,爲天下人行福,心下懷的是怎樣的意圖!若僅僅是爲功名利祿,不知您有沒有想過沒有,他那樣的性子可肯摧眉折腰去侍權貴?李太白一介書生尚不屑如此,他如何甘折了膝頭屈了脊樑?老太爺,您一世才智,必然是知道物極必然衰的道理的是嗎!”
宇文辰臉色沉冷,久久不曾答話,斜目而望間,神情忽然緩了一下,瞧着那桌案上喝剩的茶只發呆,他何嘗不知名利場上的種種媚色,若沒一點察顏觀色的玲瓏心,早晚會成爲皇廷殺一儆百的羔羊,死的不明不白,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其實也是騎虎難下。
“棠風一人身系宇文家百年興榮,不管他再怎麼不承認,他總歸是我們宇文家的嫡長孫。聽你的言辭,老夫可以看得出你是一個很有心的丫頭,既是個聰明的孩子,就該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見自己辛苦建起的家業一朝盡散,有生之年,他必要維持這個家。
如果可能,他更希望他的這個長孫孩兒將這個家繼續發揚大光,所以才爲他築了那麼一座樓,直盼他大隱隱於市,既縱橫於繁華,撐起宇文家這座大廈,也許他守一寸安寧,纔給了他一片不受干擾的天空,但,有些事總不能聽心所願,那片小小的地方鎖不住他寄傲於天地的心魂,是他太異想天開了!
如此思嘆,忽不自禁的低喃了一下,伸出顯得不太利索的手指用力掐了掐眉心,也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這個小丫頭沉靜而又溫雅的性子就像當年的沉顏,居然叫他生出一種一吐爲快的念頭。
想着,久久才揮了揮手,不願再與她說話,怕勾了心頭更多的淒涼,只低低的說:“下去吧,你所要做的僅僅是做好你的本份,最遲後晚,風兒就會進京,他待你就像當兒遙兒待那女人一般樣,這一次,老夫會如他所願,由你們長廂廝守,至於其他,你無需操心,總之,我只要他能好好留在宇文府幾年就好!幾年後他若依舊想入山林,老夫不會再攔了!”
因爲他再也活不得幾年了,人死萬事休,便是真正的歸於“無生無滅”!
如此大轉折的口氣令依靈大感意外,似乎這個老人一下子蒼老了好多,而他一門心思逼迫於人似也另有原由,依靈一下子迷惑了,不過,能夠知道重仁很快就能來,那也是一件值的歡喜的事了!
走出寄傲閣,清波正焦急的守在那裡,見出來,忙迎上來,問:“怎樣?”
依靈微笑,說:“高處不勝寒!把事兒做得那麼強硬,未見得就快樂。”
她回頭望了望那半掩在門扉之下深深的廳堂,低低而嘆道:“我們回紫歆園,我覺着也只有那裡可算是淨土!”
那裡有重仁的影子!也許明天就能再見到他了,可是,她不知道再見滋味會不會不一樣,心裡猶生了迷濛之意,又想到她與鍾炎一別也有近七天了,也不曉得他如今怎樣了?心緒微躁,一聲嘆息罷,步履盈盈往外而去.
清波怔在原地,正是這個時候,但見一個銀袍老者自門內走出來,堅挺着背脊,透着一身傲不可近的氣勢,出門時看到了她,冷冷的一瞥,在侍者的跟從下向東而去。
清波整個人莫名的驚定在原地,直到人去遠了,她依舊移不得半步。
依靈見她不曾跟來,奇怪的折回時只見她臉色駭白的杵在原地,不由關切的問:“不舒服嗎?”
“那人就是宇文老太爺嗎?“
清波顫聲輕問。
依靈順着她看的地兒看去,看見了遠廊柱花團下那一抹銀色的身影,點點頭,道:“是!怎麼了?”
清波這才側過惶惶有臉孔,迷然的搖頭道:“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姐,我總覺宇文府好像很熟悉似的,我……我好像什麼時候來過這裡……那個宇文老太爺,我好像也在哪裡見過的……可我記不起來……”
依靈微微一驚,想起了重仁曾說過的話,他說清波本是富貴薄壽之命,但有人盜了其富貴之身,續了她如今這後來之命,才能活命至今!
宇文府乃是侯門公卿地,常人誰能來此一觀其富麗堂皇之景,清波卻說她好似來過這裡,能來此的其身份必然尊榮!
清波,她究竟會是怎樣的身世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