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常識

北方的秋天,乾燥涼爽,卻又短暫得像過客匆匆。

才進入九月份沒幾天,空氣中已大有寒意,尤其日光照不到的地方,站的久了,渾身冷颼颼的。

京南一品是本市規模最大的酒樓,此刻,熱鬧的人潮已經散盡,裡裡外外已被封鎖。百餘來口警察各司其職,緊張忙碌的採證。連所有後廚的人都被隔離起來,一個大型酒樓,工作人員加往的賓客,幾百人的盤查,工作量真心不小。

很多幹警上衣口袋中還彆着同一色系的手帕花,嬌媚的粉紅色跳躍在衆人胸前,娟花上印着一對新人心心相印的笑臉。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

新娘子遺體已被放平,幾個法醫忙前忙後,有人敘述,有人記錄。一切有條不紊。

田濤面部表情的立在一側,無論身邊的人如何勸說都一動不動。泥塑般站着。新娘子躺在冰冷的地上,他卻似站在極地的苦寒之中,都沒有生機。

一個法醫側轉女屍的頭部,扒開她的眼瞼,瞳孔已經渙散,四肢卻是柔軟的。

頸部有三圈深紫色淤痕,傷口四周微微有些腫脹。

鼻孔內有少量鮮血滲出。

法醫抓起女屍的手指,仔細看了看,用鑷子夾起一絲暗灰色條狀物,放入一個透明的袋子,密封好。

女屍的手突然縮了回去,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

房中鴉雀無聲,一束光射入,直直照在她的臉上。蒼白的讓人心慌。

“辛娜你醒醒,起來,起來啊。”田濤毫無徵兆的撲了上去,一把掀翻了法醫,把女屍摟的緊緊的。

“田濤,她已經死了。剛纔不過是肌肉拉伸引發的眼瞼自然閉合,你……節哀順變。”法醫拍了拍對方的肩,沉沉嘆了口氣。

刑偵五處的天才警員,刑警大隊風雲人物,擅長推理,曾經偵破過無數棘手的案件。

不可能不知道剛纔那一瞬不是奇蹟,只是簡單的反射常識。

“不,她沒有死,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田濤死死摟着女屍,身體依舊柔軟,他似乎還能聽到她悅耳的笑聲。

“田濤,辛娜去了……別影響他人的工作,不能破壞現場。”彭格和鄧世傑一左一右走向前,慢慢掰開他的手。

田濤站起身,木偶般被兩人牽扯了出去,嘴中喃喃自語道:“救她,她還活着,真的,真的……”

一個女警員捂着臉奔了出去,田隊是她的頂頭上司,一貫雷厲風行,聰明睿智,如今,卻變成了這幅樣子,她實在受不了。

“你怎麼看?”把田濤安置好,鄧世傑一把拉住彭格。他是第一個接觸到辛娜遺體的人,以他的眼力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自殺……”彭格艱難吐出兩個字。

“爲什麼她頸部會有三道紫痕,這不合乎常理。”鄧世傑神色冷淡。

“因爲她用繩子在脖頸中繞了兩圈半,這樣窒息的速度會加快一倍,而且,根本無法掙脫。”彭格虛弱的靠在一側,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女子在大婚之日自縊?報着必死的決心,這正常嗎?田濤你我都瞭解,他雖說是個事業狂,對女人恐怕不是很細心,可他對辛娜絕對稱得上百依百順。”

“我也不知道爲何會發生這樣的事,太可怕了……”彭格臉色異常蒼白。

“確實沒想到,咱們倆都接受不了,何況是田濤。”鄧世傑嘆了口氣。視線悠悠轉向裡間。

兩名法醫走了出來,房門半開,三名警察正把屍體擡入密封袋中,刑警再次走進取證。

“事情處理到哪一步了。”谷局長從門中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沒有穿警服。

“報告谷局,屍體已經初步檢查完畢,表面上看屬於自縊身亡。死亡時間不到四十分鐘。刑偵科也已經介入,現場暫時沒發現任何異常。”一名法醫立刻回稟。

“死者生前和誰在一起。”

“和我。”田濤一臉疲倦的走了過來。

“我們倆在門前迎接賓客,她說她頭有點痛,我看時間還早,就讓她去休息。”

“伴娘呢,沒陪着她嗎?”谷局接着問。

“她說她想睡一會兒,就把房門反鎖上了。伴娘們都忙着拍照,誰也沒去過化妝間。”

“你一直在大門前,肯定沒人來過?”

“我不知道……”田濤楞了下,臉上浮起深深自責,“都怪我,這幾天她的情緒一直有些不穩定,我還以爲她新婚焦慮,都怪我!”

谷局皺了皺眉,示意身邊的人道:“帶小田回家休息,注意陪護。”

“局長,我想留下。放心,我沒事。如果辛娜是自殺,我無話可說;可如果她是被謀殺,我有義務親手抓住這個人!”

田濤眸光泛起一股戾氣。

走廊很長,一股風悠悠盪起。谷局沉默半晌,轉身看了看身後的女子,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

鄧世傑一眼認出谷局身後的女子,怎麼又是她?

“田濤,我可以讓你留下,但你必須保證絕不能衝動,決不能感情用事,你做的到嗎?”

“是!”田濤筆直行了個標準禮,轉身向着屋內走去。

“田隊?三個刑警見他進來,輕輕放平密封袋,對方深深看了一眼,揮揮手道:“按程序處理,不必顧忌我。”

“是。”三個刑警再次擡起密封袋,剛要出門,一個身影忽然擠了過來。

“等一下。”聲音柔和清冽。

“你想幹嘛!這可是刑事案件!”鄧世傑飛快上前一步,擋住郭瑤的去路,眸光充滿警告。

“你們可以帶上那雙水晶鞋嗎?”郭瑤伸手一指化妝間,一雙晶瑩剔透的鞋子端端正正擺放在梳妝檯前。

“你是誰?不要干涉我們辦案!”一個警員狠狠瞪了郭瑤一眼。

“不許無理,她是警局特聘的刑偵專家。”谷局低喝。

小警員瞬間瞪大了雙眼,支支吾吾道:“專…家…那雙鞋?”

“帶上吧,每個新娘子都希望自己是完美的。”郭瑤淡淡看着水晶鞋邊上一臉血淚的女子。她的目光,戀戀不捨的盯着一雙鞋子。

一個警員走上去,輕輕捧起鞋子,剛要裝入盒中,女子鐵青着臉朝警員撲去,身形如同一抹煙般從對方身上穿過。

警員縮了縮脖子,手一抖,水晶鞋掉在地上。

“記得把鞋子替她換上。”郭瑤信步走上前,擋住警員,撿起鞋,對着眼前虛影輕輕點了下頭,一縷白煙緩緩鑽入水晶鞋中。

“我替她穿上。”田濤走過來,接下水晶鞋,示意警員打開袋子。

“她腳上穿着鞋呢,還換嗎?”一名警員拉開密封袋一角,修長纖細腳踝處不倫不類穿着一雙運動鞋。

衆人不由自主看去。一雙軟底的耐克,完好無缺的穿在腳上。

“辛娜不喜歡穿高跟鞋,她說腳會痛,我就替她買了這雙,讓她可以休息時換着穿。”田濤輕柔說着,輕輕脫下死者腳上的運動鞋。

郭瑤盯着鞋面,忽然問了句,“你女朋友是左撇子嗎?”

“不是……”田濤楞了下,突然俯身仔細盯着女屍腳上的鞋,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谷局臉色也變了,其餘幾個刑警皆一臉鄭重。

“立案,謀殺。”谷局下了命令。

“是!”人們再次忙碌起來,田濤黑着臉同幾個刑警討論,谷局和法醫也加入其中。只有鄧世傑和彭格一臉莫名秘妙。

“瑤瑤,你到底看出什麼了,剛不是說自殺嗎?怎麼又變成謀殺了。”彭格一臉不解。

“你們都沒看出來?”

“看哪?”

“鞋帶。”

鄧世傑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郭瑤也不賣關子:“一般人如果是自己綁鞋帶的話,最後必然是左邊的那根繩子在最上面,除非她是左撇子。”

“辛娜不是左撇子,我肯定。”彭格飛快說道。

“還有嗎?”鄧世傑不死心追問。

“任何人自殺之前都會心緒不寧,就連新郎都說了她最近幾天一直緊張,你見過一個心虛不寧的人會打一個如此完美的結釦嗎?我敢肯定,這個兇手一定有強迫症,也許他本身就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這麼簡單?”鄧世傑一臉不可思議。

“越簡單的事越容易出錯。”郭瑤白了對方一眼?

“這也是茅山道術?”鄧世傑不死心的追問。

郭瑤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這是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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