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狂奔,腦子裡空白一片,半點思想都透不進去,相反,眼前卻是一片黑,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沒命地往前跑,若是馬跑不動爬也要爬過去。事後才記起,好似跑死了一匹馬。
這或許是她活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對他做出一點貢獻。
還是她必要做的。
三日她幾乎沒停過,三日不食一星半點,兜子裡的食物她都留給他吃了,反正她耐餓,也不怕死。直到能看見藥王峰的羣山之時她才緩過勁來,勒住馬,側頭掉轉而行。
繞着羣山轉了一會兒,她看見了所謂的“人民醫院大門口”。昔日她調笑着戲謔道,說那是標準的市中心人名醫院。可惜,今日初來這個不偏向任何勢力的“醫院”,目的竟是如此悲涼。她沒事,他卻生死未知。
甚哀,甚苦,悲字怎愁!
她咬緊牙,翻身下馬,揹着他蹦上高臺,一轉眸子,遲疑一下,伸出手急促地敲門。鐫刻在青銅門上的複雜刻紋壓在她手上,痛得發麻,她敲了很久才見三個梳着髮髻的白衣少年開門,三個模樣頗爲清秀,卻帶着幾分驚愕。
寒零抿了抿嘴,心裡有幾分忐忑,她三日未曾梳洗,肯定是灰頭土臉髒兮兮的,如同鄉下的小姑娘,與這等清靜之地甚爲不符。還有她背上的君零,他身上都是血,在外人看來,第一注意力應該是在他渾身的血上,而不是絕豔的容顏,否則有夠他們驚駭的。
寒零心裡一沉,早知道就先梳洗一下了……
爲首的一個青年微微蹙眉,在身後兩人小聲的催促下緩緩上前,卻是忍着性子頗爲禮貌地問道:“這位姑娘是……”
“我找蒼亦簫。”她急不可耐地打斷他,“我哥受傷了。”
青年愣了愣,眸底浮起一抹不悅,他搖頭道:“我們藥王峰沒有名爲蒼亦簫的人,姑娘怕是來錯地兒了吧?”
寒零愣住了。
蒼亦簫?
沒這個人?
壓下心裡驟然泛起的恐慌,她焦急地道:“麻煩您再想想,真的沒有麼?”
青年堅定地搖搖頭,“當真是沒有的,不騙姑娘。”
寒零緊緊地皺起眉,猶豫半晌,又略帶幾分希望地問道:“不知能否求見藥祖?”
聞言,三個青年頓時臉色大變,一片慘青,與她對話的那位青年眸光驟然一暗,臉色一僵,喝道:“這位姑娘,何出此言?”
寒零怫然不悅道:“我哥與藥祖有幾分交情,難道不能見麼?”
那位青年勃然大驚,抽身而退,拔劍而出,指向寒零,他怒喝道:“我藥王峰的聖祖豈會和你兄長這等小輩有所交情,姑娘莫要撒謊。”
寒零比他更怒,道:“怎麼會沒有?我哥姓玄天,你覺得他是誰?”她背後的人一片冰涼,探不出一分活氣,她心底一寒,喝道:“來不及了,先救我哥,然後再和藥祖對證。”
青年本是地位較高的直系弟子,並不像其餘兩人是外系弟子,自是要驕傲幾分,又被寒零一喝,心裡頓時一陣怒火。他對她冷笑道:“憑你幾句話豈能讓我等信服?寒天皇是何許人?他怎會如此?你撒謊不打草稿麼?”
好一個撒謊不打草稿!
寒零一甩頭,怒道:“你們做醫生的見死不救麼?”
青年冷然道:“我們只救善者,惡人爲何要救?看在你年幼的分上,趕緊走吧,否則我等就不客氣了!”
寒零臉色大變,反手抽出君零腰間的劍,劍光一閃,毫不留情地刺向那青年的眼眸。青年一驚,劍刃一偏,擋住了寒零迎面劈來的劍刃。
寒零騰身而起,猛然躍過牆頭,頭也不回地狂跑。
他等得了麼?三日下來他根本沒怎麼吃,她逼他吃下去,他又帶血吐出來,如果不是身體沒有變化,她不信他還活着!
穿身傷白祈真都不會縫,縫的只是一些小傷,他失血都過多了,更何況更嚴重的內傷和已經沒什麼動靜的心臟?
他從未做錯過什麼,但是爲什麼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要讓他來承受?她的罪孽所帶來的代價爲什麼都屬於他?!
蒼天無情,一至於斯!
她一翻身,躲過前來救援的弟子的攻擊,鬼魅般地穿過人羣,躍上臺階,腳下如風地往山頭奔。既然他們不講理,她便硬闖!他等不了,等不了她跟他們說完來龍去脈!她一仰頭,眸色猩紅,如同染血。
持劍斜下划過去,一連兩人都被她擋過去,旋身而上,踩住他們的肩頭向更高的地方跳去。她施展出早已功成的九影功,如一道斜影從人羣中閃過,一劍下去,盡數切開對方的背脊,森森白骨映入眼眸,她一甩頭,對此置之不理。
他在哪裡?信誓旦旦說過若是她來找他,他必然迎接的!他的承諾呢?他人呢?一切都是假的麼?她突然一怔,心底驟然一空,徹骨的涼穿身而過——莫非他在騙她?從未是藥王峰的弟子?她一咬牙,忍住淚水。
他說過的!他認的那個頭牌醫生!他說過頭牌醫生帶了假面具的!
那麼,神刀在這裡麼?可是爲什麼那個守門的說沒有!
騙子!到底誰是騙子!
惶恐之下,她只能信他,背上那個身體冰冷的人。
畢竟,她真正完完全全相信的人,只有他、蕭墨謙和小竹吧……
一道白影閃來,她驀然一驚,擡起手中的劍,擋住了來者凌厲的攻擊。
濃濃的藥香透過鼻尖,她後跳一步,欲要踩空而過。可是對方的武藝全然在她至少,同時起身,劍尖雪亮,射向她的右眼。寒零肚子裡罵了一句,一偏頭,彎腰鎖着竄過去,對方旋身在空中翻過,窮追不捨。
弓!
她心裡一喜,卻心又一沉。她騰出一隻手拿劍都夠費力的,她雖然有點內功底子,但畢竟沒什麼成就,她背好君零的原因其實就兩個——其一,她練過借力打力,雖然和這沒什麼大關係,但是裡面含着一些巧妙用力的秘訣,讓她輕鬆不少;其二,背上的人輕得可怕,她不覺得以他的身高卻只有這麼輕是正常的,他並不是瘦骨嶙峋,但是依舊是瘦。
她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又不是練芭蕾的!這麼瘦做什麼!
她真的就這麼只會折磨他麼?
她咬緊牙,跳上亭臺頂端,腳下猛地發力,施展極端的輕功。即便如此,她也是歪歪斜斜的,沈流年教的輕功主要還是以針對自身爲主,練的偏向平衡力,帶上其他人她就不怎麼會了。
她突然覺得頭皮一涼,頓時大驚——背後有劍!
如此之濃的劍氣,是不是他?
君零的劍術和棒法都已經好的令她咋舌了,但是君零說過自己和神刀差遠了,那是不是說明神刀能有很雄厚的劍氣?
她帶着希望回頭,臉側卻驟然一痛,劍刃擦臉而過,差一點就刺中了她的眼。寒零心裡一慌,又翻身而過趕緊跑。
不是他!
神刀的眸子實在是明亮,神采熠熠,可想而知,假臉下該是什麼面容。不說如他那樣傾天般絕色,至少是絕豔的,可是來者的眸子陰沉得緊,和神刀的眼睛完全不同。
她認得出四雙眸子,一雙是小竹的,亮的奪人眼球,和她自己一樣閃着賊光;第二雙是蕭墨謙的,知己的眼睛她當然識得,尤其是那個不符年齡的滄桑和深沉,惟獨對她淡然如水地含笑;第三雙是他的,他的眼睛實在是漂亮,琉璃般的精緻,雖深藏着透骨的寒霜和冷漠的平淡,卻就像他的臉一樣,一樣美得不真實;第四雙便是蒼亦簫的,神刀的眼睛裡永遠都帶笑,平和又淡漠,雖然笑意有濃有淡,有真有假,但是他的眼睛她還是認得出的。
這四種眸子都是她識得的,一個人再怎麼變,眼睛還是不變的,來者的眼睛黑色很深,與神刀的截然不同。且這個人就是剛纔那個攔住她的人,那個武功比她高得多的人。
對方的劍跟的很緊,她一甩頭,又要逃,他的劍卻巧妙一轉,橫向封住了她的逃路。寒零一轉眼,對方的劍法套路落入她眼中,她想罵人——這還是打狗棒法了去!他練什麼?練九指神丐洪七公的“封”字訣?
她看過金庸先生的書,裡面有虛有實,倒是有七分是真的,練練不妨,楊家槍和打狗棒法她記得最清楚,這個“封”字訣倒是不假。
對方几招下來令她徹底翻了臉,還真是!
她一劍脫手刺過去,一掌狠狠地擊在劍柄地段,拼上內力令其破風而過,發狠地刺向對方。那人不緊不慢,身子詭異地一抖、一抽,輕而易舉地扭身繞開,一翻手腕,持劍繞上她的劍。軟劍又是一甩,她的劍脫出去,筆直地插入地。寒零心裡一涼,心裡叫苦——對方的劍法顯然很強,那個寸勁都能讓劍入地三分,看樣子和神刀差不多。
這麼想着,她又飽含期待地開口,一邊翻身而起躲過劍尖,一邊朗聲道:“敢問閣下可認得蒼亦簫?”
對方霍然收劍落地,雙方相聚十米,遙遙對視,寒零盯住他的眸子,臉上帶着希冀。對方一擡頭,寒零驟然一愣。
同樣是深不見底的深淵,看一眼就如同被纏入,再也掙脫不出。和他的那麼像!只不過是他看着她時都是眸子帶笑意的,深不見底的是溫柔,看得她滿心歡喜;卻不像對方這樣充滿敵意,毫不客氣地纏上她的目光,直擊大腦,死命拖住她的神經。
她一甩頭,又問了一遍,“敢問閣下認得蒼亦簫麼?”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這故事寫到這麼多,最喜歡的是小顧,君零什麼的靠邊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