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寧恨恨地盯着手裡的書信,咬牙切齒地揉捏着脆弱的紙張,恨不得立即把信中的消息毀屍滅跡。
好一個天封神教……
沒了秋乾紹就這麼像無頭蒼蠅了,到處亂飛,到處亂撞,還撞到他這裡來了!
十年前的大會他正在教君零學武,沒出來;二十年前,猶記得秋乾紹一鳴驚人,若不是仗着時間元素不厚道地開外掛,他就要被姓秋的給弄殘廢了!
恨,好恨,好恨啊……
這口氣如何都咽不下去啊!明明是冤家路窄,爲什麼得知他死了以後會這麼失落?他不該舉國歡慶麼?
秋乾紹這個殺千刀的,他心裡詛咒他下油鍋被人剁惹人罵遭人踩走路不長眼摔死沒後代沒老婆沒未來。他最恨秋乾紹,他死不要命地練武,日日練、月月練、年年練,不練武他就不活了,可是秋乾紹那個毛頭小子,活的時間絕對沒有他的十分之一長,可是爲什麼武功就那麼強!
恨,好恨,好恨啊……
所以他很憤怒很懷疑很嫉妒地指出,秋乾紹這麼混小子一定是練了《聖言傳》!要不這不科學!
他鄙視秋乾紹。
可是語出驚人,竟然有人真的懷疑他練了聖言傳,從此不少人糾纏於天封神教,甚至有外教私下闖入天封神教偷取。而秋乾紹死不認賬,出於自保,天封神教便和其他教派打起來,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而爲,天封神教殺了不少人,百年英明墮落,落爲做老套邪惡的“魔教”。
爲了讓其他教派不再攻擊,十年前比武大會時秋乾紹打算技壓羣雄,因爲每每比武大會的第一名都會以聖言傳爲奪取目標。即便那時候聖言傳失蹤,有朝一日若是有人找到,必須交給第一名所屬的教派。百年下來私藏的人也不少,可是都會被正派或是其他人揪出來,然後光明正大地交給第一名。
卻是沒料到,秋乾紹居然遭到數教派偷襲,死了。
楚沉寧緊緊鎖着眉,收起了信紙。
信是季乘康寫來的,他也一直在插手於一萬年前四傑的事情,信裡最驚人的不是秋乾紹的死,而是季乘康懷疑當年下手殺秋乾紹的人當中有和第四人有關的人。
猜想沒依據,全憑空想。
可是爲什麼?
或許很簡單,只是爲了得到聖言傳,或許很複雜,是爲了其他。
既然如此,又做什麼要殺玄天和宇文逸?稱霸天下第一?不太可能,那人肯定已經死了,要不就活見鬼了。
就算是要稱霸天下第一,那爲什麼要放過譚源赫?
玄天的後人和宇文逸的後人——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君零,兩個人是師徒關係,偏偏是有關係的兩個人的前輩被殺了,或許是故意挑的譚源赫……可是譚源赫的弟子和君零也是有關係的……
楚沉寧恨恨地咬了咬牙,煩躁地來回踱步,腦子裡一條條線索看似能連起來,卻又覺得不成文。
他爲什麼要插手於這件事?或許只是因爲君零在查……可是君零爲什麼要查?也許只是爲了好奇心,或許是爲了解開前輩留下的謎團。
他轉過頭去,看着在席子上端坐的君零。
沒有在閉關,不過是冥想吧?爲了他那顆垂死的心,不過是在命運間掙扎着,只求多活幾天罷了。
他什麼時候這麼無能了?這麼辛苦地奮鬥努力只不過是爲了多思念她幾天。
一樣是努力,一樣是奮鬥,一樣是掙扎,一樣是無助。
目標卻完全不同。
人生苦短,又有多少祭種能活夠三百年?或許平均下來的壽命還沒有人類長。
一生無望,大夢一場。
莫嘆人生終未成,塵世一輪換一夢。
可惜他連夢都換不了了……
楚沉寧眼睛突然一亮,臉上一喜,感受着波動起伏不定的氣流,擡手點在君零身上,笑吟吟地在他對面坐下。
君零睜開眼,平靜地看着對面的楚沉寧,笑了笑。
“怎麼樣?有突破麼?”楚沉寧萬分期待地看着他,咬着下脣有點緊張。
君零笑着搖搖頭,“沒什麼突破,大概就是多活十來天吧。我不敢再練九重寒天了,要不活的時間更短了。”
楚沉寧笑出聲來,莫名地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秋乾紹的死、季乘康的懷疑紛紛拋到腦後,他愉悅地笑了起來,道:“你去洗漱一下,好好休息一下吧。”
君零點點頭,起身就要離去,卻突然回過頭,像是想起什麼,問道:“她呢?”
楚沉寧愣了愣,看着他凝重的眸子覺得有點不安,便趕緊搖了搖頭:“不知道,但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應該是走了吧。要不風閣主會派人來通知的。”
君零走到窗邊,撥開紗簾,看着窗外狂嘯着的風和雨,淡淡地笑了笑:“難得她聰明一回,懂得下雨了要找個地兒避雨。”
楚沉寧心裡一痛,又是一酸,君零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他自然是聽得懂的,只是何必如此?他應該是不想讓她走的吧?什麼“避雨”,不過是離開他吧?
“或許她沒那麼聰明。”一句話脫口而出,根本沒經過大腦思考。楚沉寧愣了愣,對上君零愕然的眸子,趕緊笑笑,“不過不太可能吧,你趕緊去洗洗吧。”
君零盯着他看了很久,漸漸收起笑容,輕輕地點點頭,轉身便離去了。
君尋悔有那麼聰明麼?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的”。
作爲一個低智商生物,簡直是侮辱了祭種的智慧,更是侮辱了養了她很多年的君零。她很沒腦地跪在那裡,不卑不亢地跪了三天。風素衣這幾天很不幸在閉關,三姐弟天天勸,結果被她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其實她沾沾自喜,她作爲一個失寵的孤兒,居然那麼有威嚴,一個眼神就能把人給嚇住,實在是值得自傲。還是說跟他呆久了也變得厲害了?
但是她已經想不出什麼東西了,後來好久那些人都沒來了,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雨中,身上被雨滴砸得生疼,像冰雹砸下來。腦子忽冷忽熱,暈暈乎乎的,想什麼都想不清楚。一會兒想起他曾經對她那麼好,一轉頭又變成了拽着她往田野跑的小竹,給她掰玉米吃,找有蜜汁的草銜着。
她的一輩子其實不苦,有很多人愛着她。有真心疼她的,有親人般的朋友,有很多看似喜歡她的人,應該都是看着半大的小丫頭片子可憐才疼她的吧?
顧劭宇是救死扶傷的好醫生,尉遲隱風是知恩圖報的好護衛,蕭墨謙是無話不談的好知己,沈流年是心胸寬闊的好少爺,懷煉心是囉裡吧嗦的老太婆,童千原是同情死狗的好護士。
無論是真心與否,他們都是對她好的人,可是她偏偏不知好歹地對待她最好的人最差。在君尋悔這裡,付出與收穫永遠都是成反比的。
可憐的娃,沒人要,活該。
她數不清她跪了幾天,也許就一天,也許有五天,也許就幾個時辰,甚至可能就幾十分鐘吧。她眼前不轉,看東西卻覺得頭痛得厲害,一動眼珠子就昏昏沉沉,太陽穴被壓得生疼,痛得她想狠狠砸一砸腦袋。
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渾身一個激靈,突然覺得可怕。
腿下的血已經都凝固在地上了,傷口也已經不再流血了,這麼直接看自己缺了一塊肉的膝蓋,突然覺得噁心難受,肚子裡的東西直往上泛,在嗓子眼下叫囂。
她跪了有多久?
看傷口上血液的凝結程度怎麼也有一天了吧?
她肩膀一疼,細細密密的針一般的刺疼順着肩膀傳遍右手臂,她擡手狠狠地拍了下去,拍得她胳膊生疼。她皺起眉,閉上眼,乾脆不去理它。刺痛很快就退了下去,就像是手臂長時間缺血發麻,有很多小針刺上來的那種感覺。
她不以爲然地撇撇嘴,繼續挺直腰桿跪在雨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