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京城裡的風便帶了些刺骨的寒意,天氣也跟着陰沉起來——天辰二十三年的冬天來得意外的早。
劉氏圍着厚厚的狐狸皮圍脖坐在剛燒熱的炕頭上,同魏嬤嬤細細說着京城的各家兒郎。看了這麼些天,劉氏總算找到幾家勉強滿意的,正琢磨着要同林晚說說。外邊苗兒披了滿臉的霜露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被魏嬤嬤一把拉住了訓斥道:“慌慌張張的像個什麼樣子?站好了!有什麼話好好說!”
苗兒喘着粗氣,看了魏嬤嬤和劉氏一眼,跪在地上,聲音清脆地回道:“太太恕罪!我……我有要緊事!”說着,眼裡一片急切地望向劉氏。
劉氏詫異地往前挪了挪,皺眉道:“你說。”
苗兒這才直起身子,聲音裡帶了些憤怒道:“回太太,我今兒回家聽人家說了幾句閒話,外邊現在都傳言說咱們姑娘……咱們姑娘命不好!我……”
“怎麼回事?”劉氏倒豎着眉,扯開被子從炕上站了起來,壓近了苗兒厲聲問道。
苗兒嚇得打了個寒戰,忙將自己聽到的話一五一十說了。“我今兒回去,本來也是聽我娘和附近的幾個大娘嘮嗑,聊着聊着就說到了咱們姑娘。秦大娘常在各家走動,便拉了我娘問,是不是咱們姑娘有什麼不好。後來才知道,原來外邊各家都傳言說咱們姑娘是個……克父剋夫的命格,我娘說這是大事兒,就趕緊讓我回來稟明太太!”
劉氏聽得兩眼冒火,一股怒氣直往頭頂衝,差點就將手上的東西扔了出去。魏嬤嬤趕忙上前扶着劉氏勸道:“太太且息怒!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咱們還沒弄明白,太太這會兒可不能先慌了神!”
劉氏望了魏嬤嬤一眼,深吸一口氣,手指甲嵌進肉裡,強壓下胸口的怒火和焦急,又厲聲問了苗兒小半個時辰,直問得苗兒無話可說才放了人回去。
溫暖的屋子裡,劉氏無力地靠在榻上,心裡卻是一片冰涼。這是有人要害她的晚姐兒!誰的心腸這麼歹毒?不能慌,她不能慌,得先堵了這流言!可流言,要怎麼堵?劉氏想得一片心焦,嘴裡乾澀着,連話都說不出。就片刻的功夫,整個人看着都憔悴了一圈。
林晚此時正縮在榻上,手裡拿着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擺着棋譜,神情安然閒散。連翹哈着手從外邊掀開簾子進來,湊到林晚跟前稟報道:“姑娘,丁長安來了,在小角門等着呢,說有要事稟報。”
林晚手頓在半空中,停了停,這才丟了棋子直起身,動作麻利地下榻穿鞋,叫了連翹披着厚衣服往外走去。
崇安侯府角門處,丁長安滿臉嚴肅、擰着眉頭十分不安地轉來轉去,好容易看見林晚的身影,忙大步上前迎了過去,邊行禮邊問道:“姑娘可聽說了?外邊各家都在傳,說姑娘的命格,不太好!”
林晚腳步頓下,有些愣神地看向丁長安。“你打哪兒聽來的?”
丁長安聞言跺了跺腳,咬着牙憤然道:“各家都有!姑娘前些日子不是讓小的盯着點京城各家嗎?這兩天可巧就聽了這些流言,說姑娘是……”丁長安停住話頭,瞄着林晚的臉色。
林晚微微挑着眉,面色沉靜看不出情緒來,示意丁長安直說。
丁長安嚥了咽口水,繼續道:“說姑娘是克父剋夫的命格,還說府上請了好些高僧給姑娘算命,都算出這麼個結果。小的自作主張讓人往深了查,只查到這流言大多是出自姚府。姑娘,您看……”
林晚面上無波無瀾,朝丁長安擺着手冷笑道:“多謝你特地來一趟。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了。”
丁長安鬆了口氣,這纔有了點笑顏,他就說嘛,他這位主子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
連翹在旁邊卻聽得目瞪口呆,心跟着懸了起來,滿腔的憤怒驟然而起卻找不着發泄口,只得悶着聲,狠狠瞪着丁長安的褲腳。手裡揉搓着帕子,拼命壓下那股子怒氣。
“可還有什麼事?”林晚看着丁長安的模樣,心思一動,換了笑顏問道。
丁長安點了點頭,低聲回道:“就是姑娘先前吩咐的。小的們這些天都暗中盯着各家。兵部還沒什麼動靜,只是孟家和盧家似乎有結親的打算!”
“結親?”林晚來了點興致,微擡着眉角詫異道。
“小的們打聽到,似乎是盧小將軍同孟老將軍的孫女——孟家三姑娘。”丁長安趕忙解釋了一句,“從九月份到現在,西寧王去了孟家好幾趟!衛王妃也去過一次。”
林晚一手玩着手指,沉默地點了點頭。“行,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們也辛苦了,回頭你帶些用的吃的走。都是自家莊子上產的,不是什麼稀罕貨,就圖個新鮮乾淨!”
丁長安眉開眼笑地道了謝,這才目送林晚進了二門。
“肯定是有人要害咱們!”剛進了二門,連翹便跺着腳發起怒來。林晚輕輕瞥了連翹一眼,後者立馬住了嘴,憋紅了臉跟在林晚後頭往院子深處走去。
等兩人回了屋,連翹再也憋不住,一腳踢翻矮杌子,在屋子裡轉着圈,手裡捏成一團,叫嚷道:“什麼歹毒心腸!這是要害死人!讓我找到罪魁禍首!我非得跟她拼了命!”一句話嚷完了,卻發現心頭的怒氣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發泄的對象,這話也失了幾分氣勢,只得拍着桌子咬牙切齒滿臉通紅。
秋梓幾人嚇了一大跳,忙上來拉住連翹。朱槿伺候林晚解了披風,神色擔憂地望着林晚。
林晚臉上表情平靜,眼裡卻有怒氣。玉竹眼尖瞥見了,聰明地保持了沉默,順便伸手拉了拉還在盛怒中的連翹。
“你鬧夠了?出去面壁思過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回來!”林晚的聲音柔軟卻透着異常的嚴厲。
連翹滿腔怒氣瞬間被澆了個乾淨,她再遲鈍也知道姑娘這是要發火了,只得緊抿着嘴,低着頭往外走去。
秋梓張了張嘴,觸到林晚眼裡的警告時只能嘆了口氣,沉默了下來。
林晚環視了屋內衆人一眼,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杯熱茶,端着茶杯看了半晌,這纔出聲朝秋梓吩咐道:“外邊有些不好的傳言。日後不管聽到什麼,這院子裡的人你都給我約束好了!”
秋梓見林晚前所未有的嚴肅,忙沉聲應了。頓了頓,遲疑道:“太太那邊?”
“我去找母親!”林晚放下茶杯,揮手打斷了秋梓的話,也不等丫頭們,徑自拿着披風出了屋門。秋梓忙推了推朱槿,示意她跟上去,自己卻拐了個彎兒,去找面壁的連翹。姑娘這回可是真動了氣,姑娘既讓他管着院子的人,她心裡得有個數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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