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垂頭喪氣正一聲接一聲地嘆着氣,聽見衛延平喊,極其無奈地哼了一聲,盯着垂花門看了兩眼,搖了搖頭,在院子裡順手攔了個小丫頭吩咐道:“快去前頭給衛大人上茶!”
紅杏一臉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川,隨即憨厚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駕車的大哥啊。行行行,等我給夫人送了茶,這就過去……”
周川怔了一瞬,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只看着紅杏憨厚的笑容長長地嘆了口氣——他這又是趕車又是守門的,明兒說不定就成劈材的了!這日子過得真是……
正哀嘆着,餘光瞥見周明的身影一閃而過,周川腳下一點,嗖的一下竄了上去拽住周明的胳膊。
“你往哪兒跑?”
“見爺!”周明上下看了周川一眼,語氣極其嚴肅地問了一句,“你今天不大對勁。”
周川無語地瞪了周明一眼,壓低了聲音恨罵道:“你以爲誰都像你!”
罵完了,眼珠子一轉,臉上的表情變了變,挑眉笑道:“夫人發話了?”
“嗯。”周明往後退了一步,甩開周川的手,直接走了。
“哎,你等等!”周川忙拽住周明的胳膊,“夫人說什麼了?”
“今早那女子又過來,被攔住了,夫人說畢竟是衛大人的人,得跟爺說一聲。”周明三言兩語語氣平淡地解釋了一句,轉頭就要走,腳步還沒跨出去,胳膊又被周川拽住了。
“你別去!你那腦子,還是我去說!”周川一臉的得意加笑意,看着周明咳道,“衛大人也在,我去跟爺回話,免得你又把衛大人給得罪了。”
周明想都不用想,極不信任地瞥了眼周川,皺起眉甩開了周明的手。沉聲道:“這是夫人的吩咐,我得把話傳到了。你要說話,自己去說!”
周川愕然又悶氣地瞪着周明,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直起身子,臉上重又有了神采,眼裡帶了些興奮好奇。跟在周明身後轉到了客廳。
客廳裡,衛延平喊了一聲,半天沒見人應,只得狠狠地跺腳罵着周川。在盧俊昭越來越黑的臉色中,面不改色地笑着退到了屋門口。顧左右而言他。
“這天陰得很,晌午就該下雨了,將軍和夫人恐怕得在這邊多住兩天。將軍是準備一路去衡城?還是繞道先去隴川府走走?”
盧俊昭冷冷地盯着衛延平,聽衛延平絮絮叨叨地說着話,嘴角牽出一抹冷笑來,聲音低沉中帶了些迫人的壓抑:“你的人。給爺送走。”
“人?什麼人?”衛延平一臉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盧俊昭冷笑着看着衛延平,沒說話。
衛延平心思微轉,忙收了一臉的錯愕,試探般笑道:“這院子裡的人都是先前將軍過來的服侍的舊人。怎麼,有人衝撞了將軍和夫人?”
衛延平話音剛落,只覺得眼前一暗,眨眼間周明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到了屋門口。
周明看了衛延平一眼,上前跟盧俊昭行了禮:“爺,昨晚那女子又過來了一趟。被底下的弟兄攔住了。”
周川從周明身後躬身出來,極其自然地接了周明的話:“聽那位姑娘說。先前還住在這院子裡。屬下記得那位姑娘原先彷彿是衛大人接過來的,怕怠慢了衛大人的好意,特來跟爺請示,若是那位姑娘再來……”
“轟走!”盧俊昭冷冷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語氣冰冷,聽得衛延平無端地打了個寒顫。
周川忙點着頭應了,剛要往外退,卻聽得盧俊昭聲音冷冽地吩咐道:“把人送到衛延平府上去!”
衛延平一聽這話,臉上的笑意滯了片刻,忙舞着手反對:“不行不行!又不是我的人,將軍怎麼能隨便往我府上送人?”
“看來你也知道隨便往別人院子裡送人不好。”盧俊昭一字一頓,盯着衛延平冷冷地笑道。“或者,送到衛國公府上去?”
衛延平聽得吸了口氣,心裡咯噔一聲,忙扯開嘴角笑道:“這個,人就算了,將軍不喜歡,把人送走便是。我那府上地方小,京城地方更小,住不下人!”
盧俊昭淡淡地瞥了衛延平一眼,朝周川沉聲斥道:“爺的話沒聽明白?”
周川愣了愣神,隨即壓着滿心的興奮,忙答應着拽了周明一起退了出去。
“快快快,去把那女子送走!”周川扯着周明的胳膊一路往後院走。
周明蹙起眉頭一巴掌拍開了周川的手。“我還要去跟夫人回話!”說着縱身一躍,直接躍過牆頭落到了後頭的小院子裡,剩周川一人立在院子裡跺腳齜牙。
衛延平腦袋耷拉了下來,看着盧俊昭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着臉埋怨道:“你怎麼什麼人都往我那府上送?上上回送個護衛,上回送個刺客,這回送個姑娘,下回還要送什麼?”
盧俊昭緊繃着臉,眼神幽深晦暗,盯着衛延平的臉看了一眼,對衛延平的抱怨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坐下了,自己順手倒了杯熱水喝。
衛延平嫌棄地看着盧俊昭手裡的杯子和熱水,撇着嘴哼了一聲,自己也覺得渴了,勉強倒了半杯嚥下。
“沒有下次!”盧俊昭轉着手裡的杯子,看也沒看衛延平,語氣十分平淡地突然說了一句話,話音剛落,手裡的茶杯應聲而裂,眨眼睛便碎成了粉末,簌簌掉落到地上。對着空蕩蕩的屋子聲音飄渺地吩咐道:“夫人喜靜,不喜人擾,記清楚了!”
衛延平眼眶微微一縮,心裡一凌,臉上那點吊兒郎當的表情也收了起來,手裡的扇子慢慢合上,看着自己手裡的白瓷茶杯,沉吟片刻,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空氣裡瀰漫着一股讓人窒息壓抑的沉悶,半晌衛延平纔對盧俊昭開口道:“這事兒是我不對。”頓了頓,又皺着眉勸道,“你纔剛成親,對夫人寵些也無妨。只是日後……”
話沒說話,盧俊昭滿臉冰寒地看了衛延平一眼,衛延平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席話哽在喉嚨口,只覺得從頭涼到了腳,隨後猛地醒過神來,失笑般搖頭嘆道:“是我想岔了,這話也說得不對。”
衛延平看着盧俊昭,心裡輕輕地嘆了一聲,他對這位表弟,到底還是瞭解不深。盧家子嗣不豐,一來是因爲高處不勝寒;二是盧家幾代王爺王妃感情甚篤,姬妾極少。
盧俊昭這樣的冷清性子,他原以爲……呵,如今看來,能讓二表弟放在心上寵成這樣,姑父非但沒發話,還讓人跟來了北邊,那個林家的小丫頭也是個不容小覷的!
好在林家無人,崇安侯林致遠做事中庸,年紀大了,也難成大事。林家幾個後輩無一人能成器,就算這丫頭日後得寵些,可畢竟孃家不得力。更何況姑母還在,衛家在北邊也有根基,那丫頭又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做最好。這對衛家也不算是壞事。
這一兩年,盧家只怕要有大動作,衛家也得看清了形勢才行!
外頭天越來越陰沉,不大一會兒就淋淋漓漓地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嘩啦啦地連成一片,砸到地上又濺起水花來,一眼望過去,水霧朦朧,根本看不清人。
“呵呵,延忠和延亮前幾日也過來了,嚷嚷着要到隴川府去看看。”衛延平笑着替盧俊昭斟了杯茶,彷彿拉家常一般隨意地說道。“你也知道,延忠那小子一直想進軍營,父親沒怎麼鬆口。延亮對文武都興致缺缺,倒是一門心思都想着要做生意,家裡大大小小的生意也交給他不少,這幾年倒也管出些名堂來了。前幾日父親還來了信,說就隨他去吧。延忠還跟我抱怨,說父親偏心延亮……”
盧俊昭站起身來,看着外頭的瓢潑大雨,半晌纔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阿晚說北邊的生意要做起來也不難。”
這聽似平淡的語氣卻聽得衛延平心裡一陣狂跳,眼裡閃過一絲錯愕和驚詫,隨即笑着嘆道:“這麼看着你,都十幾年了,我都老了,你也成親了!”
盧俊昭面無表情地瞟了衛延平一眼,轉身出了屋,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我們明天走,衛延亮想去隴川府,可以跟我們一路。”
衛延平怔然地看着盧俊昭出了屋門,沿着迴廊身影迅速消失在雨霧中,好半天才擰着眉吸了口氣。
不是延忠?是延亮?可延亮跟着去能幹什麼?遊歷玩樂?可二表弟向來不多話,這話自他口中說出來,由不得他不多想。
衛家是商賈起家,後來從了軍,依附盧家,再後來又在朝廷有了一席之地,衛家如今這些繁盛都是祖宗一輩一輩積攢起來的。
祖宗的基業由不得他們這些後輩瞎鬧騰。盧家如今是風口浪尖上,衛家亦如此,不能走岔了!
延亮跟着去隴川府,只能做生意。北邊要經營起來就離不得商賈之道,這生意若是做好了,對衛家也是大利。可這生意一事,向來是盧家的人管着的……盧俊昭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衛延平一陣心驚,才一兩年不見,這位二表弟卻漸漸讓人看不清了。
ps:
第二更,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