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梁府不是盧家的封地。徐開言讓人送了信過來,連城那邊有動作了。”盧俊昭輕輕握住林晚的手,點着林晚的額頭,眼裡笑意浮動。“北邊各大世族的祖籍有近一半都在平梁府。你上回不是說了,朝廷一大半都是文官!那兩車子孤本手稿,也得有用處才行!”
林晚仰着頭錯愕地看着盧俊昭,將盧俊昭眼裡流動的笑意和光彩收入眼底,嘴角慢慢上揚,低聲笑了起來,直起身子吻了吻盧俊昭的下巴,巧笑嫣然地點着盧俊昭的胸口讚道:“嗯,你說得對,我聽你的,二郎……”
盧俊昭臉上的表情柔和得讓人目眩,嘴角越揚越高,滿臉的歡喜愉悅,輕輕吻着林晚的額頭低喃道:“阿晚,我喜歡你這麼叫我……”
車廂外頭,周明目不斜視地盯緊了前方,一臉嚴肅地甩着手裡的鞭子,趕着馬車一路咕嚕咕嚕地沿着青石板小路奔馳而過。
平梁府金安城裡,六月初五是徐家族長徐成林的生辰,徐家一家人齊聚徐府老宅。
寥落清淨了十幾年的徐家祖宅裡多了幾分人氣,下人們歡喜地忙碌着,在族長徐成林的指揮下進進出出,迎前迎後,接着徐家幾位老爺少爺。
徐錄風一身風塵騎着馬直奔徐府,將馬鞭扔給門口的小廝,眼裡壓着些激動,大步流星往府裡走,瞥見徐成林瘦削的背影時腳步不自覺地頓了下來。看着徐成林老得不成樣子,心裡猛地一酸,眼眶發熱,卻仍舊笑着大步迎上去,聲音顫抖着喚了一聲“大哥——”。
徐成林滿意地打量着一身戎裝的徐錄風。枯瘦的手掌拍着徐錄風的肩膀欣慰地笑道:“回來了!看着比小時候倒精神了些!”
徐錄風費力壓下從胸口一直往上冒的酸澀和暖流,眼圈微紅,只抓着徐成林的手重重地點着頭。
“五叔快進屋,去換身衣裳吧。一會兒咱們給大伯賀壽。”徐開言笑着迎了上來,眼底也有些泛紅,卻笑得嘴角都裂了開來。十幾年了。他們徐家,總算熱鬧了些。
徐錄風點了點頭,由小廝引着,轉到後頭有些陌生的破舊院子。看着四面素淨卻收拾得極其乾淨的院子,徐錄風心裡漸漸升起一絲熟悉感來,眼裡的熱流一陣又一陣往外涌。十幾年了。一轉眼他都離開徐家十幾年了,物是人非。好在徐家還在……
幾個老管事在一旁偷偷地抹着眼淚,傴僂着背,一邊忙碌一邊唏噓感嘆。十幾年了,徐家散了十幾年了……大老爺都老了,如今可算好了……
正感嘆着,卻猛地聽大門口啪啪啪地傳來幾聲重重的拍門聲。其中一個老管事忙放下手裡的物什,晃晃悠悠地去開了門,見到門口站着的人時愣了一瞬。隨即瞪大了眼睛,指着門口的人顫抖着身子卻半天沒喊出話來,渾濁的眼眸中慢慢浸出眼淚來。
“二爺?”在院子裡的老蘇伯瞥了一眼門口處,驚喜地喊了出來,乾瘦的臉頰上皺紋疊起,卻笑得很是歡喜,踉蹌着腳步奔到門前,雙手推開了門,朝門口處的徐錄文喊道,“二爺您快進來!“說着趕緊推了推老淚縱橫站在門口顫抖着手指發愣的老管事。
院子裡幾個年邁的老人都顫顫巍巍地擠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拉着徐錄文的袖子,都是一臉鼻涕一臉淚,一邊拖着哭笑不得的徐錄文往內院走一邊朝裡頭顫着聲音喊道:“二爺回來了……”
徐錄風衣服剛換到一般,聽見這喊聲動作猛地停了下來,隨後飛快地扯開衣服,穿着件中衣直奔了出去,轉過走廊看着被老管事們圍着的徐錄文,眼裡的熱流止都止不住,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臉,面色柔和地奔了上去。
“二哥!”
“老五也回來了?”徐錄文看見徐錄風眼睛都亮了起來,彷彿看見救星一般,忙笑着拉開幾位老管事,朝徐錄風奔了過去,用手撫着胸口鬆了口氣,再定睛一看徐錄風的打扮,頓時笑了起來,手上的破紙扇搖搖欲墜,直笑得徐錄風也跟着嘿嘿笑了起來。
“二叔回來了?”徐開言一路飛奔着跑出來就看見兩個長輩一個笑得彎了腰站都站不穩,一個穿着件中衣嘿嘿傻笑着,三十幾歲的人了跟個二十歲的愣頭小子差不多。
徐開言看着院子裡的人,心裡涌起一陣熱流,忙迎了上去,一邊扶住徐錄文一邊朝後頭急急忙忙跟上來的下人吩咐道:“快去把五老爺的衣服送過來!”
說完又看着笑得一臉淚的徐錄文笑道:“二叔是先回您的院子看看還是直接去正院?”
“看什麼院子,哪兒的院子還不都一樣?這屋子裡也破舊的很,早該修了!”徐錄文擺着手語氣毫不客氣地點着徐開言教訓道,“你也是有官職的人,這點修院子的銀子總該拿得出吧?”
“拿得出拿得出!”徐開言一個勁兒地點着頭,笑着應道,“二叔放心,已經找了工匠,都修了好些了。”
徐錄文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裡的破扇子往徐開言手裡一塞,拍着手笑道:“我還沒那麼老,你用不着扶我!”
徐開言訕訕地笑着放開了手,眼神卻極其清亮,恭敬地請了徐錄文和徐錄風進正院。
在正院裡揹着手四處轉着的徐成林瞥了眼進來的徐錄文,乾瘦的臉上讓人看不出表情,點着徐錄文哼道:“回來了?”
徐錄文咧嘴嘿嘿笑着,彷彿沒聽見徐成林語氣裡的不滿,自顧自地說道:“定北路這幾天忙着收拾王府,隴川府那頭也在忙,軍營裡也是一堆事。將軍和夫人已經啓程來了北邊,若是往平梁府走,過不了幾天就能到金安城了。”
徐成林聞言目光微凌,徐開言和徐錄風臉色也變了變。
“大哥今兒生辰,不說這些不說這些……”徐錄文哈哈笑着,猛地將後頭的話嚥了回去,轉了話頭改口道,“咱們徐家這幾個爺們,除了老三,也算是聚齊了。今兒可得好好給祖宗上柱香!”
徐成林瞪了徐錄文一眼,朝徐開言和徐錄風使了個臉色,揹着手一路到了正廳後頭的書房裡。
徐錄文眼裡劃過一絲亮光,笑着跟了上去。
“盧二和林家那小丫頭要來平梁府?”徐成林屏退幾個管事,盯着徐錄文,語氣嚴肅地問道。
“我不過是猜測,這可做不得準!”徐錄文扯過徐開言手裡的扇子抖開了慢慢扇子,一臉無奈地撇了撇嘴,“將軍那性子,底下人輕易不敢去問什麼。那位夫人,嘿嘿,這回來北邊,只怕所圖也不小。”
“她一個內宅女子,心若太大,盧家也必定容不下。二叔的意思是?”徐開言擰着眉頭,心裡疑惑,看了看徐成林,朝徐錄文開口問了一句。
“那位夫人是個聰明人,招忌諱的事估計是不會幹的。”徐錄文摸着鬍子,嘿嘿笑了兩聲,“做生意極有天分。連城先前的海船,我估摸着就是那位夫人手底下的。”
徐開言眼眶驀然睜大了一分,隨即冷吸了一口氣,遲疑着看向徐成林。“連城的港口……”
徐成林微微嘆了口氣,看着徐錄文數落道:“有什麼話就說,一家人你還兜什麼圈子!”
徐錄文聞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散開,眼裡多了幾分嚴肅,掃了眼屋裡的幾人,啪的一聲收了手裡的扇子,面色凝重地分析起來。
“先前京城鬧了一場,皇帝逼不得已才準了盧二回北邊,如今又帶着林家那丫頭過來。盧家在北邊本就握着兵權,又有根基,再加上那位極爲做生意的夫人,這北邊若是盤活了,盧家就是要舉兵也不是難事。徐家先前既然表了態,盧二和林家那丫頭若是到了平梁府,能用得着徐家的地方不少,咱們徐家怎麼個態度極爲關鍵。”
徐成林目光凌然地盯着徐錄文看了半晌,扭頭朝徐開言問道:“連城那邊,你說先前有人商人願意出錢修建‘城牆’?”
“是一位姓米的商人,在北邊的生意做得極好,應該跟南邊的匯然錢莊有關聯。”徐開言說到此猛地頓住了聲音,眼裡閃過一抹亮光,眼眶微縮,臉上的震驚一閃而過,有些不確定地遲疑道,“那個匯然錢莊?”
“建港口這事兒十有八九是那位夫人提的。”徐錄文適時地插了一句。
徐錄風在一旁擰眉聽着幾人的話,此刻也沉聲插了一句嘴:“草原八部跟北燕在元江一帶僵持不下,尉遲敬德帶了兵過去,卻被北燕朝廷牽制着。北燕被拖着了,兩三年內怕是沒法分出兵力來。”
徐成林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眼神卻漸漸亮了起來,點着徐錄文哼道:“徐家人做事還沒那麼瞻前顧後!老子既然表了態,這平梁府老子就替盧家看着!老子倒要看看,這北邊在盧家手裡能變成個什麼樣!徐家沉寂了二十幾年,這些年散的散逃的逃,老子這回就坐在家裡等着皇帝老兒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