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尋個由頭,先跟劉三太太透個話?”衛王妃滿心歡喜地盤算開了,“劉三太太也見過昭哥兒,先前還誇過他。
“也好也好,你看着辦吧。”西寧王果斷的將擔子交給了老妻,哼道:“那兔崽子見了誰都是一臉煞氣,沒得罪人就是好事兒了。”
衛王妃哭笑不得,轉而想起林晚來,又是滿臉笑意,也不同西寧王爭辯,忙回去叫來心腹嬤嬤細細吩咐了,預備着要怎麼跟劉氏開這個口。
逸梅院裡,劉氏接了王家的管事,聽那管事面帶歉意地說了王爍的話,面上卻只是強笑,又回了些恭賀的話,讓人將先前備好的字畫拿過來交給管事帶了回去。
“五郎多好的孩子,可惜了……”劉氏邊走邊感慨,眉頭皺起來就沒鬆開過,眼裡憂愁滿布,又心疼起女兒來。“嬤嬤你說說,咱們晚姐兒這親事,從去年看到今年,也算小一年了,怎麼就一直不順呢!”
魏嬤嬤忙上前扶住劉氏輕聲勸道:“太太不用憂心,寂悟大師不是說了,咱們姑娘命格好,就是親事晚些罷了。俗語說的好,好事多磨,太太也不必過於憂慮。就是單看咱們姑娘的才智氣度,外頭求着的人家多了,只是太太捨不得罷了。”
正說着,外頭門房的婆子來報,說誠意伯府的管事嬤嬤來了,劉氏又帶着一羣人折了回去。那管事嬤嬤見了劉氏也不多話,直接說了是奉老夫人的命來的,說是王老夫人聽了王家的信兒當即就臉色不好,沉睡了半日,剛醒來就吩咐了人來請劉氏和林晚,王老夫人有話要交代。
這話再明白不過——王老夫人病重,怕是要交代遺言。
劉氏聽得渾身發寒。從頭涼到了腳底,面色蒼白着,腿上也無力,勉強由魏嬤嬤扶着朝那管事嬤嬤點了點頭。
林晚也跟着就得了信兒,手上一滑,細細的繡花針在指尖扎出了血,林晚卻渾然未覺,只覺得從頭到腳都是一陣寒意。
秋梓擔憂地喚着林晚,又忙抽出帕子替林晚擦了手指上的血跡,見林晚雙眼無神地發着愣。心裡“咯噔”一下,聲音顫抖着叫了幾聲“姑娘”。
林晚猛地回過神來,將手上的東西胡亂一丟。手裡捏着拳頭費力地呼出一口氣,提起裙子就往劉氏處跑去。
母女兩個匆匆到了誠意伯府,車還沒停好,林晚便自己掀開簾子跳了下去,緊跟着又扶了劉氏下車。也不等迎來的嬤嬤開口,徑自往王老夫人的院子奔去。
院子裡圍滿了人,誠意伯府兩位當家老爺和夫人並幾位少爺少奶奶都聚集在屋子裡,王老夫人靠在榻上,由嬤嬤順着氣兒,氣色蒼白。臉上瘦得如皮包骨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劉氏淚珠子一下子就滾了下來,急急忙忙要撲上去。卻被林晚一把拉住了,胳膊被扣得死緊。
林晚臉上的血色退得一乾二淨,眼裡也是一片死寂,語氣卻異常平靜。“母親別慌!外婆定不願看到母親哭!您先冷靜冷靜。”
劉氏含着淚點了點頭,忙抽出帕子擦了臉上的淚水。紅着眼睛朝林晚扯起嘴角笑道:“這樣呢?”
林晚點了點頭,手指顫抖着接過劉氏手裡的帕子。要給劉氏再擦一擦,誰料帕子到了手中卻沒能拿住,順着指尖落到了地上。林晚眼睛盯着帕子,彎下腰要去撿,手卻像不是自己的一般顫抖得厲害,竟是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了——方纔抓劉氏那一把,她似乎已經用盡了力氣。
劉氏見狀淚珠子掉得更厲害,忙伸出雙手握住林晚的手,顫聲安慰道:“沒事,阿晚,你外婆沒事!跟母親進去吧。”說罷將帕子撿起來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氣,扯出笑容往人羣中走去。
王老夫人氣若游絲,說話卻清清楚楚,見劉氏和林晚上前,勉強笑了笑,這才費力地扭頭朝誠意伯劉懷慎吩咐道:“慎哥兒,讓他們用針吧,娘有話說。”
劉懷慎雙眼通紅,這聲“慎哥兒”更是叫得人心裡一陣痠痛——那是從小養育他,費盡心思教導他的母親,他的親孃!她喚他慎哥兒,如小時候一般,他怎麼忍心說半個不字。
劉懷慎無聲無息地點了點頭,哽咽着應了,忙招手讓屋內候着的幾位太醫上前,眼眶紅腫地看着幾位太醫施了針。
王老夫人似累了一般,輕輕靠在靠枕上,閉着眼睛,嘴角卻帶着笑意。
林晚被劉氏握着手,指尖仍舊抖動地厲害,腦子裡一片空白,嗓子似啞了一般,半個字也說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幾位太醫取了針,小心翼翼地在王老夫人枯瘦如材的手臂上、頭上紮了下去。
幾位太醫商量了片刻,這才退了出來,朝劉懷慎回道:“伯爺請等一等,老夫人睡過這一陣,只怕一會兒就要醒。”
劉懷慎點了點頭,勉強穩住聲音,謝道:“辛苦幾位了,還請幾位到外間稍作休息。”說罷便叫了管事嬤嬤將幾位太醫帶到了隔壁屋子。
直到半柱香後,王老夫人才緩緩睜開眼,臉上也有了些神采,見一屋子黑壓壓的人,還有心思自嘲:“我老婆子不過是想說句話,怎的個個都圍在這兒了?都出去吧!伯爺和二老爺留下,靜鈺和晚姐兒先到隔間候着。”
屋內衆人聞言,忙迅速退了出去。
王老夫人這才笑着舒了口氣,朝誠意伯劉懷慎和二老爺劉懷瑾招了招手,目光柔和中透着慈愛。“走進些,娘再看看你們。”
一刻鐘後,兄弟兩才紅着眼眶出來叫了劉氏跟林晚進去。
“晚姐兒坐到外婆身邊來。”王老夫人眼神清明,拍着跟前的地方朝林晚笑道。
林晚強笑着上前坐了,輕輕握住王老夫人的手,整個人都有些顫抖。劉氏也在旁邊坐下,盯着王老夫人,眼圈又紅了,忙別過臉去用袖子擦了擦。
“別怕,外婆老了,人都有這一天。”王老夫人輕輕撫着林晚的手臂,聲音輕柔愛憐,說罷又拍了拍女兒的手,囑咐道,“靜鈺,還記得娘是怎麼教你的?女人要硬性些,做了母親更是如此,別哭了,你還有晚姐兒。”
劉氏雙眼含淚,卻強扯着嘴角點頭應道:“我知道,娘我知道……”
“外婆……”林晚聲音顫抖着喚了一聲,臉色蒼白,眼裡全都是悲傷恐懼,連連喚着“外婆”。
王老夫人輕輕嘆了一聲。“晚姐兒別怕。外婆就是走了,也會念着你們,你放心,外婆一直都看着你們,別怕!”
說到此,王老夫人歇了歇,努力喘了幾口氣,伸手撫過林晚的臉頰,輕輕笑道:“外婆有話同你們娘倆說,晚姐兒你要記住了,啊?”
林晚費力扯出一絲笑意,朝王老夫人努力點着頭。
“你們母女,靜鈺,你在崇安侯府也沒受委屈,崇安侯爲人忠厚,馮氏也算明理。你手裡也不差錢,等晚姐兒出嫁了,就繼續住在府裡,不用分家,也用不着過繼子嗣。你在那府裡總還是長輩,別人也欺負不了你。若是煩了,就去各家莊子上散散心,或是去找晚姐兒說說話也好,你以後,我不擔心。”王老夫人說到此,臉上的笑意漸漸散開,似嘆息也似呢喃,“你這一輩子,有好也有不好,總歸下輩子不用太過操心就好。”
劉氏淚如雨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只不住地點頭。
“外婆放心,母親一定過得好,您放心!”林晚拉住劉氏的手,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堅定,“我也能過得好!”
“我的晚姐兒當然能過得好!”王老夫人輕輕笑出聲來,邊笑邊大口喘着氣,林晚忙替王老夫人撫着胸口順氣,王老夫人朝林晚搖了搖頭,目光眷念憐惜掃過林晚的臉頰,輕聲嘆道:“外婆還想看着你嫁人,如今……你別怕,外婆就是死了,也會好好看着你。王家那頭,是五郎沒福氣。若是盧家日後來提親,你不妨多想想。盧家能屹立百年不倒,連皇家都不敢妄動,必定有依仗。相比其他人家,盧家後院從來都很乾淨,當年西寧王寵妾滅妻的傳言也不過是外頭傳得熱鬧……若是盧二真待你好,你好好考慮。這是你一輩子的事,你要想好了。”
說到後頭,王老夫人已是氣喘連連,林晚心裡揪得慌,又空落落的,胸口一陣堵得難受,只不停地點着頭應道:“我知道,外婆,我知道……”
劉氏滿心酸楚,也沒心思去分析王老夫人的話,只抓着林晚朝王老夫人連連說“母親放心。”
王老夫人鬆了口氣,臉上掛着淺淡的笑意,輕輕揮了揮手。“好了,都回去吧,我也累了,讓我好好歇一歇……”聲音卻越來越低,最後面帶慈祥安然睡去,
劉氏哽咽地不住點頭,伸手抱住王老夫人,頭埋在被子裡,悶着聲哭。
林晚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串遍了全身,她冷得渾身發抖,胸口悶得難受,明明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只怔怔地盯着王老夫人帶着慈祥的臉龐發愣。
誠意伯劉懷慎在外面聽見劉氏痛苦,腳步慌亂地衝了進來,抓起劉氏顫聲道。“母親?”
“母親說累了,要歇息。”劉氏抹着不斷滾過的淚水,勉強笑了笑,“大哥,讓母親歇會兒吧,她累了,你讓她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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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章寫得牛奶鼻子發酸,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