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蛐蛐(3)
蛐蛐把煙叼在嘴上,"叭"地打燃火機又遞上了。蛐蛐美美地吸了一口,咳嗽着說:"嗯,味兒不賴。"
"老弟,啥時給安燈,等你一句話呢。"二神神說。
蛐蛐埋怨道:"我這幾天跑得腳不沾地!你沒看剛把線從變壓器上拉過來,喘喘氣。"
"辛苦辛苦。"二神神點點頭,大拇指一伸,"蛐蛐老弟,爺兒們咱對得起你,肉割了,酒備了,我這就上集再買點好菜,得叫你嚐嚐大席面上的味哩!就看你啦?"
蛐蛐兩手抱膀,鼻子一犟:"先說,我可不喝那一毛燒!"
二神神哈哈大笑:"小家子氣,小家子氣。不是吹哩,問問土成,伏牛白我那兒都沒有,一準大麴!"
隊長士成忙插說:"蛐蛐,我不給你爭這先,還是你家先安。"
蛐蛐說:"二貨家、小王家、三嬸家、麥囤家,都備好料了呀。"
"有先有後,有先有後。"二神神眨眨眼,"下趟去廣州,得給老弟捎塊表哩,便宜呀!"
"我知道你急着安燈是幹啥哩。"蛐蛐也眨眨眼說。
"明白人,兄弟是明白人。"二神神又是哈哈一笑。
園子裡,撲撲棱棱飛起一羣鳥。蛐蛐一愣,站起來朝園裡瞅了瞅,又坐上了。
"好杏。"土成說。
"好杏!"二神神說。
"蛐蛐,死蛐蛐!"大路上又傳來了喊聲。這是一個細氣氣的中年女人,她是蛐蛐的本家嫂子,男人在公社裡當秘書。一張嘴利得像刀子,在村裡也是有名的惹不起。
"玉蘭嫂,這幾天我的魂都給喊掉了!"蛐蛐怪道。
"蛐蛐兄弟,你一支令箭,可叫你嫂累死了!這不,恁哥給找的電線,你看齊不齊?"玉蘭嫂邊走邊說。
蛐蛐從牆上跳下來,仔細瞅了瞅說:"還少兩個磁頭。"
"看看,我說多拿幾個吧,他說夠啦。你先給墊上,回頭我叫他捎回來。"玉蘭嫂氣勢勢地說。
"又是沒掏錢吧?"蛐蛐撇撇嘴。
"掏錢沒掏錢,恁哥在那一步站着哩。"玉蘭嫂甩甩手腕,說,"好好歹歹也是管章的。"這句不冷不熱的話,是說給隊長和二神神聽的。
"恁叫我給誰先安,恁說?"蛐蛐一蹦,又跳上了牆頭,朝園裡瞅了一眼,叫道。
"喲喲。可憐哪,蛐蛐兄弟,看掛這口子!俺嬸要是眼好好的,哪會這個樣兒?吃,吃不好;穿,穿不囫圇。瞧瞧這日子是咋過的!唉,嫂子得空得給俺兄弟說個媒哩。歲數不小了,嫂子不幫忙誰幫忙呢?"玉蘭嫂說着,撇撇嘴,斜斜眼,"我可不像有些人,用着人肯前,用不着人肯後!"
蛐蛐大咧咧地說:"咱沒本事咱不娶,我不叫說媒。你相相,她相相,啥意思!"
"喲,大兄弟想自談呀!看誰家的好女有這福氣吧。咱家有縫紉機,有好料拿來啦。唉,我不過想半黑用機器縫衣裳,其實恁哥不叫我找你,叫你看着辦哩,我可就找你這一回了……"
話說到這份上,想是蛐蛐已聽出味兒了。玉蘭嫂扭着身子,又甩甩手腕兒,風擺柳似地走了兩步,朝大路上親親熱熱地喊:"王婆,王婆,恁老可真勤快呀!"說着,轉過臉,撇嘴,"這老婆兒可是個筢子!"
王婆弓着腰,慢慢地在路上挪着,手裡拖着一個摟草筢子,懷裡抱着一棵從野地裡移來的小樹苗,聽見喊聲,勾過頭來,討好似地笑笑:"是玉蘭啊,蛐蛐在這兒嗎?"
二神神說:"這老婆,還活幾天兒哩?幾分宅基都不讓,都栽上樹苗啦,哼!"
土成也說:"真是,一個人,有吃有喝還想啥哩?"
王婆又朝這邊瞅瞅,喊:"蛐蛐,你看叫我買啥,也不一聲……"
蛐蛐一扠腰,怒衝衝地大聲說:"你慌什麼?你慌什麼?玉蘭嫂、二神神、隊長都還沒安哩,輪得上你嗎?!"
王婆笑了笑,吃了一頓沒趣,她卻像得了什麼似地,喜滋滋地走了。
三個人都朝蛐蛐遞了眼色,蛐蛐也犟了犟鼻兒。各自心照不宣,推說事忙,你東我西了。蛐蛐仍然懶懶地坐在地上,往樹園裡瞅。一會兒,他站起身,自自語地說:"杏快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