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蛐蛐(2)
"蛐蛐,你啥時往西地移電機子?我那自留地可是快輪上號了。
蛐蛐扭頭一看是她,火了:"王婆,你也想置莊買地大財呀?輪不上!"
王婆笑着朝園裡喊:"小枝,小枝,你看蛐蛐真長大了,一身的本事,就不會出口好氣。"
蛐蛐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中了,王婆,中了!"
"小枝,小枝,你聽蛐蛐這話……"
"王婆,你歇歇吧,啥都霸攔!"蛐蛐更火了。
"小枝,小枝……"
"夠了,王婆——"蛐蛐把小褂兒重重地往身上一甩,伸手在王婆懷裡捏了一串紅嘟嘟的酸果,揚長而去。
王婆雙手抱着杯裡包的酸果,罵道:"蛐蛐,這是給你掐的嗎?哎,我的號啥時輪上你可一聲……"
還想吃杏呢?哼!小枝在心裡恨道,你小時,王婆待你那麼好,你咋不問問她電料備齊了沒有?沒良心!
二
他又來了,蛐蛐。
園子裡很靜。風不吹,樹不搖,一片靜靜的,勻勻的綠。青青的果兒上,泛着柔柔的。絨絨的白霜,陽光從樹的縫隙裡篩下來,給樹身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輕紗一般的紅暈。小枝正坐在一個土坎上看書,聽到腳步聲,扭身朝果林深處走去了。
蛐蛐站在園子外邊,伸頭往裡瞅,不知是看果,還是瞧人。他累了,那條曾經使他有幾分威武神氣的電工皮帶,鬆鬆散散地拖在胯上,褂子不知什麼時候掛了一道長長的三角口,電工包在手裡提着,鉗子把長了點,快戳在地上。
"咕咕,咕咕。"他撿起一片樹葉吹着。
園裡沒有聲音,也沒鳥兒應。
"嘟嘟嘟——嘟嘟嘟。"
一隻雀兒飛來了,"啾啾"地叫。"呸!"他吐了一口!順勢騎在牆上,大聲說:"噯,歇會兒。"
"蛐蛐,蛐蛐!"
這聲音是從村上傳來的,好幾個人在喊。他側着耳朵聽了聽,沒有應聲。只是站了起來,往村裡望了望,就又騎坐在牆頭上,扳着樹枝搖。
不一會兒,聲音響出村子,到大路上來了。頭一個走來的是隊長土成。他四十多歲年紀,一張莊稼人特有的赤紅臉,手搭涼棚望了望,便匆匆折上了通往杏園的小徑,遠遠地就喊了:"蛐蛐!你看這娃,在這兒呢。"
近了前,他脫下一隻鞋磕磕,往屁股下邊一墊,坐下了。沒開口,先從腰裡拿出菸袋吸着,又從衣兜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菸卷,扔上牆頭:"蛐兒,先吸着。"
"土成叔,啥事?"蛐蛐接住煙夾在耳朵上,晃着兩條腿問。
"你說那事兒,隊裡商量了。爺兒們,"隊長盤住腿,正正經經地說,"包的是有點不合理,回頭隊委再碰碰,不叫虧你,中吧?"
"中個?!"蛐蛐嘴一撇說,"窯是咋包哩?豆腐房是咋包哩?想着我不知道,村裡爺兒們意見大着哩!我一個人管全大隊的電,澆地輪着誰誰找;黑更半夜,保險絲爆了,一叫,爬起屁股去了;自家地都顧不上管。哼,誰不想自個兒財,光恁想哩?"
"爺兒們,爺兒們,"隊長連連擺手,"中了,中了,聽恁叔一句話;不叫虧你,妥了吧?"隊長家包了豆腐房,一天三晌磨豆腐,又拿着補貼。他臉紅了紅,連忙閘住。
正說着,"叮鈴鈴鈴……"一陣自行車鈴響。蛐蛐擡頭一看,喲,是"二神神"。他推着一輛明光耀眼的新"飛鴿",穿着新做的咔嘰服,哈哈笑着:"蛐蛐老弟,真是大駕難請啊!"
沒等蛐蛐答話,土成連忙站起身,趁勢說:"蛐兒,我的電料可是備齊了。你嬸等着哩,這幾天的雞蛋都給你攢着沒讓吃……"
"二神神"這幾年跑生意了大財,這會兒又獨自包了隊裡的磚瓦窯,僱了工人,當了大股東,財大氣粗,說話口氣也不一樣了。他推着車子走過來,拍拍車座:"蛐蛐,來,騎上遛一圈!"
蛐蛐用眼角斜斜:"不騎,不騎,摔壞了賠不起。"
"外氣了,老弟。誰給誰呢……"他搖着頭,一副見過大世面的神氣,兩個指頭伸進上衣兜裡一插,夾出兩支帶嘴兒的煙來,滿不在乎地扔給土成一支,又親自遞到蛐蛐的手裡:"嚐嚐,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