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女犯(17)
僅僅半年時間,她穿上了馬靴,戴上了純金的項鍊和珍珠耳環,眉兒描了,口紅抹了,遠遠地走過來,就有人說:"哎,女皇來了……"
她是女皇嗎?請聽一聽市場上的"音響"吧:
"哎,小徐來了?"
"喲,這乳罩不錯!多少錢?"
"啥錢不錢哪,你拿去吧。這是進口的……"
"喲,這裙子多漂亮!"
"這號裙子是今年最流行的。我在廣州弄的,原價四十八塊五。小徐,白送你也不要,拿五塊錢算了。"
"真的?"
"哎呀,他媽的我在乎這條裙子呀?!你只管拿去吧……"
"你的執照呢?"
"哎,小徐小徐……"
"你的執照呢?!"
"小徐,你聽我說嘛,我從四川弄來的女式高跟皮鞋,你要不要?"
"不要。啥樣的?"
"棒極了!來一雙吧,你隨便給幾個錢算了。"
"說得倒好,隨便給?我給你五毛錢,你願意嗎?"
"哎呀,五毛就五毛,我要再多要一分是丈人!"
"哎哎,這件大衣多少錢?"
"是小徐呀,這件大衣一百二,你給八十吧。"
"好,我要了,你記上賬,回頭給錢。"
"不慌,你只管穿。啥時有錢啥時給……"
"哎,老孫,我今兒個手緊,借我一百塊錢吧?"
"一百呀?"
"哎呀,還你的嘛,記上賬!"
"好好,我給我給……"
女皇,這就是人人知道的"市場女皇"。沒人再記得那個溫柔拘謹的姑娘了。
1985年,當打擊經濟領域犯罪活動開始的時候,這些平日裡寵她慣她敬她的個體戶們又一齊去揭她了……
1985年7月16日,在一次工商管理人員全體會議上,辦公室主任老胡笑眯眯地把她叫出來:"小徐,你來一下,有人找。"
她走出來了,從此再也沒有回去。兩位公安人員在門口等着她呢……
審訊筆錄(摘):
問:"你反省得怎麼樣了?"
答:"我吃了人家的,拿了人家的,我有罪,可我真傻呀!"
問:"什麼意思?"
答:"我全坦白交待了。可老胡比我黑,他卻被提升成辦公室主任了。"
問:"你爲什麼不揭?"
答:"沒有證據。他太滑了!我真傻,我全是跟他們學的……"
楊萍萍,女,現年17歲,漢族,初中文化程度,拘前系待業青年,曾多次被拘留審查,被人稱爲"三進宮宮主",因流氓盜竊罪判三年……
整整12歲了,她還不知道她的親生母親是誰。小時候,她常想:難道我真是從石頭縫兒裡蹦出來的嗎?
這話是一位住在縣城裡的老奶奶告訴她的,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不久之後,她將知道,她的親生母親因爲婚姻的不幸曾連續改嫁過三次。她不知道自己是母親第一次改嫁的"產物",還是第二次改嫁的"結果",當然,她更不知道生身父親是何許人。她總想弄清楚,可總也弄不清楚,沒人告訴她。
這是一個秘密,一個關於她的來歷的秘密。她多想知道啊!
她是在表舅家長大的,那是一個離城市不太遠的鄉村。那時候,她稱表舅爲"爸爸",稱袁妗叫"媽媽"。公正地說,"爸爸媽媽"對她還算不錯,像對別的孩子一樣讓她到學校去念書,一樣地供她吃穿,而且從來沒有打過她。然而,血緣的遺傳因素是這樣的嚴重,她那幼小的感官時時給予她異樣的感覺,一些細微的差別幾乎全被她捕捉到了。哥哥做錯了事是要罰跪的,而她從未有過;夜裡,哥哥病了,"媽媽"摟住哥哥親過,對她卻從不這樣;吃飯的時候,只要有客人在場,"媽媽"總是多多地給她夾菜,一連聲地說:"吃啊,多吃些,吃飽。"而對哥哥,卻從不多說廢話,默默地望着,目光是那樣的安詳甜蜜。這種母性目光的"洗禮",她從未享受過半分。當然,更小些的時候,她栽倒了,"媽媽"會把她扶起來,也替她拍身上的土,但總給人"假模假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