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月晞在王府門口遛彎,碰上梅黛全身素服出門,去梅家宗祠祭祀祖先。
自拿回永威後,梅黛先後將西涼王梅成夫婦和梅普的靈柩接回,終於讓父母和兄長魂歸故里,重列宗祠。
沈月晞沒見過古代的宗祠是什麼樣子,好奇之餘也想去看看。
梅黛笑道:“梅家宗祠本來非梅家子嗣是不能進入的。但妹妹對梅家有大恩在前,祖先也不會怪罪,梅黛帶妹妹同往。”
沈月晞上了車,對梅黛道:“宗祠爲什麼沒有建在王府裡呢?”
梅黛道:“宗祠選址不是自己隨意選的,要請風水先生來勘址。梅家宗祠是選在永威城西,我們很快就會到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車隊來到梅氏宗祠門前停住。
沈月晞跳下車,迎面是一座白玉石砌成的三重牌樓,有西涼軍把守。正上方掛着橫匾,寫着“梅氏宗祠”四個字。正門兩邊有付對聯,筆走龍蛇,龍飛鳳舞,可惜她看不懂。
梅黛也下了車,叮囑沈月晞道:“我知道妹妹比較歡脫,但在宗祠之內還望妹妹穩重些。”
沈月晞吐了吐舌頭,跟在梅黛身後進了牌樓正門。
進門同樣是白玉石鋪就的甬道,兩邊蒼松翠柏,鬱鬱蔥蔥。往前再走不遠,便是宗祠正廳,一排五間,斗拱挑檐,氣氛莊重。
梅黛讓沈月晞在此等候,她則自己親奉祭品入內祭拜。
沈月晞老老實實地等在原地,待梅黛出來後,她對梅黛道:“梅姐姐,我既然來了,也想去祭拜一下西涼王和梅世子。”
既然來了,什麼都不做就走顯然不太好。再說梅普又是蕭濯的好友,她也替蕭濯說兩句話給梅普聽聽。
梅黛微笑道:“想不到妹妹如此有心。我領妹妹進去,只需拜父兄牌位即可。”
兩人來到裡面,梅黛領着她先來到西涼王梅成的牌位前。
沈月晞拜了三拜,不出聲地念叨:“西涼王,你雖然笨了些,但那真不怪你。你父王那麼厲害,但上天就是讓你沒有那本事,天意不可違。如今梅姐姐成爲西涼女王統領四郡,讓你們能繼續享受祭祀的香火。你在地下也該高興纔是。”
接着又拜梅普,道:“梅世子,雖然你讓西涼軍反水,但我一點都不怪你,我夫君也不怪你,你沒做錯任何事。受了那麼多苦楚,你現在終於不必再受麻風病的折磨了。希望你在冥冥中保佑梅姐姐成功打敗西戎,她一個人太難了。”
梅黛在一旁看她嘟嘟囔囔,狀頗虔誠,不禁莞爾。
祭拜完後,兩人出了祠堂,沿着白玉石的甬道慢慢前行。
沈月晞想起蕭北珩,對梅黛道:“梅姐姐,我這裡有個難題,不知道梅姐姐能不能幫我解答?”
“妹妹不必客氣,說吧。”
“夫君現在封了王,蕭北珩也封了,但齊明帝卻沒定太子。我總擔心蕭北珩會爲了太子之位對我們不利。夫君說他之前明明已經知道兩人是兄弟,還要故意攻打我們,這是有加害之心。我怕他對我們下手。”
梅黛聽後若有所思,看着沈月晞道:“妹妹想怎麼樣,說給姐姐聽聽。”
“我覺得先發制人,後發者制於人,”沈月晞握緊拳頭在空中揮揮,“他既然對我們不好,我們要先下手爲強。”
當然,她只是說說,出不出兵這種事還得蕭濯來拿主意。
梅黛笑了笑,對她道:“原來妹妹是這麼想的啊,想的倒是沒錯,但是有些不妥。”
“怎麼不妥了?”
沈月晞覺得自己沒有說錯,知道對方有惡意,自己這邊還發什麼呆。
梅黛見她一臉疑惑,想了想道:“這樣,我和你用個故事來打比方吧。”
“好啊。”沈月晞答應。
此時兩人來到一株柏樹下面站住。陽光穿過密密的樹葉,星星點點地灑在白玉石甬道上,微風拂過,令她感到格外清爽。
“有兩個鄉人甲和乙。甲知道乙很痛恨他,時刻想殺他,便先下手爲強,把乙殺了。那到公堂之上,官府如何斷案?”
“那還用說嘛,甲殺了乙,當然是甲錯了,要判死罪。”沈月晞揪了一片葉子在手指間轉着。
“爲何呢,明明甲知道乙是個壞人。”
“甲知道,可是大家不知道呀……”沈月晞說到一半,恍然大悟,“梅姐姐我明白了。我們都知道蕭北珩是個壞蛋,但別人不知道。”
“正是這樣,妹妹很聰明,”梅黛微笑道,“就算安王知道蕭北珩有加害之心,卻不能先發制人,原因就在於此。你知道蕭北珩壞,安王也知道,紀小姐也知道……但官府不知道呀。”
“那官府是代表……”
“天下衆生。若安王先發制人出兵攻打,無論是殺蕭北珩,或者是囚禁他。恐怕全天下都會認爲安王是爲皇位謀害自己弟弟,安王在道義上便站不住腳,這叫師出無名。一個不受百姓擁戴的人,怎能做得了帝王,即使做了也很快會被推翻的,遺臭萬年。”
沈月晞聽到這個成語,不僅打了個冷戰。她想起個被製成銅像,讓後人世世代代唾罵的大奸臣。
但要是如梅黛所言,那就什麼都不做?
“那我們該怎麼辦,等着蕭北珩來害我們嗎?”
梅黛莞爾一笑:“不是乾等着呀。你們要提防他,小心不要讓他加害你們。等他暴露出壞的那一面,天下人都認清他的面目時,纔是行動的時機。”
沈月晞連連點頭:“梅姐姐我懂了。”
“安王呢,安王又是怎麼想的?”梅黛問道。
“我們倆去勝州玩的時候,我就問過他了,他說就想和我好好地過日子。昨天紀姐姐也和他說了,前後說了兩次。他都只回答一句,說‘他終究是我弟弟’。”
“是這樣嘛?”梅黛笑道,“大概是他覺得虧欠你太多,想好好彌補你一下吧。妹妹不用費心考慮這些,安王並不是那種任人擺佈的愚笨之輩,而且……”
說到這裡,梅黛停頓了一下。
沈月晞正等梅黛說下文,見梅黛停頓,便看向她,發現她的神色變得有些哀傷。
停了少許,梅黛低聲道:“安王說的對。他們終究是兄弟,血濃於水。若兩人能相安無事是最好的。親人一旦沒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也許蕭北珩慢慢會有改變,若是那樣的話,你們動手就更不對了,對親人能忍則忍。”
沈月晞知道梅黛失去了父母和兄長,對“親人”這個詞格外在意。
“我就是有點擔心。”沈月晞不放心地道。
經過梅黛的解釋,她已經完全明白該如何應對蕭北珩了。現在想想看,蕭濯這種做法恰恰就是最合適的。
看來夫君真的不需要她來瞎操心。
梅黛轉頭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妹妹不必擔心。若真有那麼一天,西涼軍必然全力幫助安王。只要安王不動梅家,梅黛發下的誓言便永不更改。”
彷彿是想轉移話題,梅黛問起其它的事情:“對了妹妹,聽說你們那裡在擴建城池,城池可起名字了?”
沈月晞道:“沒有呢,不過城越來越大,是該有個名字了。里正還專門跑來問過我,我當時想不出來,就說暫時等等。”
說暫時等等,實際是她起不出名。偏偏里正這老頭還挺較真,說只能由她來命名,等就等,反正外城剛開始建造,總之最後得安王妃來起名。
現在來到西涼,面前就是無所不知的梅黛姐姐……
她咳嗽一聲,笑眯眯地看向梅黛:“正好,梅姐姐幫妹妹取個名字吧?”
梅黛也不推辭,想了一下,對她道:“那座城池屢經戰火,屹立不倒,常勝不敗……就叫勝京吧,寓意是不敗之城。”
“勝京,勝京,”沈月晞反覆唸了幾遍,歡喜道,“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