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圓谷烈焰翻騰，焰光內可見滾滾濃煙，夜幕下格外醒目。
宋臻同齊王軍衆將領站在圍城大營的望樓上，手搖羽扇，看着映紅的西方天空。
大家本來都在睡覺，來了個衝營的人把整個軍營都驚醒了。折騰到現在，正好看到下圓谷火起，大家便紛紛登上望樓觀看。
“軍師，世子殿下果然將敵軍的糧倉燒了，”一名副將扶着欄杆，旁邊興奮地擡手指着下圓谷方向，“這火可真夠大的。”
宋臻只是略微點了點頭，並沒有像周圍衆人那般喜形於色。
爲何這麼大的火勢？
他隨蕭濯征戰，也曾親眼目睹焚燒敵人軍糧的場景，卻從未見過如此之大的火勢。
“軍師，大營西北角損壞的部分太寬，可能要到早上才能修好。”
一名將領的稟報打斷了他的思緒。
“怎麼回事，”宋臻回過頭來看向軍士，“衝營的那個人你們沒抓住。現在讓你們修復個缺口，居然還要花一整夜時間？”
“放箭！”
宋臻道：“蕭濯衝營後，世子殿下不是嚴令要加固女牆嗎。我親自去看。”
“連弩！”蕭銘和蕭北珩同時驚呼。
“北珩，等等！”蕭銘追上蕭北珩，撕下一條戰袍，將腰間水袋中的水倒在布條上，遞給蕭北珩，“快將口鼻掩住，不要吸入濃煙。”
被斥責的將領摸着後腦勺道：“軍師，西北角根本沒有營柵，末將估計是蕭濯之前率騎兵衝營時破壞的。負責建營的裨將偷懶一直沒修，才被那個人利用了。”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趕緊把大營的缺口修復。現在正是深夜，又不見月光，若是有敵軍偷襲那可了不得。
蕭銘咬牙擡頭看向四周。
其它將領不敢怠慢，馬上將相關人等帶到宋臻跟前。
“果然沒修，”宋臻怒衝衝地用羽扇指着空蕩蕩的缺口，“負責此處的人呢？還有在這附近巡邏的軍士呢，都馬上押過來。”
蕭北珩搶過溼布掩住口鼻，也不管蕭銘，便自顧自向後跑去。
定北軍是齊王麾下精兵，雖然遭到突然攻擊，也沒有慌成一團。在將領的指揮下，從大營各處趕來支援的定北軍士兵組成戰陣，同蕭濯軍戰在一起。
衆人紛紛附和：“軍師勿惱，負責的裨將和當夜巡邏的軍士都已羈押，等您審訊。”
人羣最前面一名將領叫起屈來：“軍師，末將對天發誓，這裡的營柵絕對都建好了！”
這些將領軍士都是蕭北珩麾下，莫非他們看自己是個降將，表面逢迎，實則內心輕視，想一起演戲給他看？
那名將領聽宋臻提起軍法，起身快步走到缺口處，拍着胸脯喊道：“末將跟隨世子殿下多年，建營都是末將負責。雖然職位低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今天這個事情，就是世子殿下親自來了，末將也敢說……”
有將領不信邪，又率百餘名騎兵衝過去，結果還是一個衝出去的都沒有。
宋臻愈發惱怒：“你們竟敢合夥撒謊，難道當軍法是兒戲不成？”
唯一沒有火的地方就是入谷的道路，現在近千名騎兵擁擠在這條道路上，幾乎人人都帶燒傷，進退維谷。前進的話，前方是致命的連弩守在谷口，後退的話，火勢越來越大，就算不被火燒死，也會被濃煙嗆死。
來到大營西北角，在篝火的映照下，軍士們正扛的扛，鋸的鋸，人來人往，一片忙碌。
宋臻和一衆將領下了望樓，往大營西北角走去。
之前他們就聽說過連弩的名聲，此次交戰，又親自吃過連弩的苦頭，深知連弩守在谷口，根本就不可能衝得出去。
“世子殿下令我鎮守大營，我不能馬虎大意，”宋臻邊走邊對身旁的將領道，“若是修築營柵的將領偷懶，必須按軍法處置。”
宋臻大驚失色，邊倒退邊舉扇道：“快迎敵，快迎敵啊。”
在場的有千餘名齊王軍，本來都在扛木頭，鋸木板，不少人才將肩上的木頭丟下，黑暗中無數羽箭飛來，當場射倒近百人。
宋臻質問道：“你們這些奸滑疲懶之徒，還有何話說？”
“齊王！”一名將領灰頭土臉地衝到蕭銘和蕭北珩的跟前，“谷口有連……連弩！”
“敵襲！”有人抽出腰間的戰刀，有人舉盾護在宋臻身前，有人拉着宋臻便往後跑，“軍師快走。”
他正在喊，黑暗中“嗖”地一聲響，他肩膀上便插了支羽箭。
衆軍見齊王在如此危難之際還能想到他們，都感動不已，跟在蕭銘的身後。
……
谷內到處都已燃起大火，火光刺眼，濃煙瀰漫，空氣熱得皮膚都感到刺痛，着火的軍士和戰馬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
下圓谷那邊齊王父子已經成功焚燒軍糧，蕭濯大軍失去糧草，兩三日內必亂，就是神仙都不可能救得了了。這件事他已經不用再惦記了，就等天亮齊王父子歸來擺個慶功宴。
“還敢狡辯，”宋臻擡起羽扇指着缺口，“那牆在哪裡？”
隨着邱離明的大喝，一千支連弩同時發箭，將衝到谷口附近的齊王軍騎兵射得人仰馬翻，無一倖免。
他們在大火燃起時，就全軍往谷口撤離，沒想到谷口居然安排了連弩伺候。
“蕭濯好狠的手段。寧可燒掉自己的糧草，也要致本王於死地嗎。”
他心內懊惱不已，這麼一個小小的破綻，立刻就被蕭濯抓住了。
那名將領身邊的軍士也都紛紛點頭：“軍師，將軍說的是真的。這裡的女牆本來好好的，但那人衝過來，就莫名其妙不見了。等我們反應過來，那人已經衝過大營去了。”
蕭北珩曾親身領教過連弩的威力，現在又見衝過去的人沒一個活下來，他驚恐交加，翻身便向後跑去。
殺聲四起，蕭濯軍的士兵從黑暗中衝出，潮水一般沿缺口涌進齊王軍大營，見人便殺。
那就別怪他殺雞儆猴。
“牆……末將也不知道，”那名將領哭喪着臉，“莫名其妙就不見了。”
那將領大叫一聲，剛轉頭看向營外黑暗處，又有數十支羽箭飛來，將他從頭到腳射成一個箭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蕭銘又自撕一條戰袍，同樣倒水掩住口鼻，對衆軍道：“快以溼布掩住口鼻。”說完，他便向蕭北珩追去。
“不要慌！”一名齊王軍將領喊道，“敵軍都是新兵，打不過我們的。定北軍跟我衝殺。”
蕭北珩衝到谷中，直到前方一堵火牆攔住去路。濃煙刺得他眼淚橫流，他勉強睜大眼看向周圍，發現自己如同身處一個巨大的火爐，放眼望去全是火光，就連腰間的燕闕劍都開始變得燙手了。
前有火牆，後有連弩，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絕望地回頭，跪在地上，對趕來的蕭銘哭道：“爹，我們完了，我們完了。”
蕭銘也已看到周圍的火勢，清楚父子殞命就在此時。
橫豎都是死，他乾脆將溼布扔掉，抱住蕭北珩大哭：“我父子今日命盡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