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王家村生產大隊還能留有三分之一作爲口糧,其他大隊更加可憐。本就減產,只剩下三分之一就更少了。
何況,王家村種得是紅薯,他們種得是黃豆和玉米。無論產量還是數量都比不過人家。
偏偏,他們一點抱怨也沒有,大家都直呼奇蹟。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周社長說等他們沒糧的時候會給他們聯繫返銷糧。
然後又把各個地方的畝產喜迅發給他們看。
現在的畝產已經不是萬斤了,最高的畝產已經十幾萬斤。
以前只是長風公社有這樣的壯舉,現在隨處都有。
錢淑蘭覺得牛皮都沒有他們能吹,浮誇到極點了。
像他們王河公社已經算是好的了,因爲好幾個大隊長不配合,周社長就是想虛報畝產十萬斤也虛報不起來。
趙家村生產大隊和孫家村生產大隊,今年因爲男人去大鍊鋼,留下婦女在家,吃不飽肚子,也沒力氣收糧食,再加上也沒有工具,愣是把許多糧食都留在地裡爛掉。
就是這樣,兩個生產隊爲爭先進生產隊的名額,愣是響應了周社長的鼓吹,往上虛報了十倍的產量,把所有的糧食都上交了。
還沒到年底,這兩個隊就已經捉襟見肘。紛紛找附近的親戚打起了秋風。
沒過幾天,上面的勞模人選下來了,錢淑蘭意料之中落選。
大家也沒覺得可惜,勞模哪裡那麼容易就能選上呢。
這時候的勞模可是像明星一樣的存在,既是最高的榮譽也是人民的英雄。
很快,公社召集全體社員開會,地點就設在鄉政府的廣場上。
兩個勞模,男勞模坐在椅子上,另一個女勞模站在臺中間,旁邊周書記開始大講這次被選上勞模的壯舉。
這次被選上的男勞模是周家村的,他是個雙腿完全癱瘓的青年男人,在秋耕的時候“爲了創造美好幸福的明天”,每天用兩手爬行到田間,匍匐在泥土裡,一隻手撐地,一隻手掄土。
有詩人歌頌他:“殘廢英雄周長根,爬行運土感動人……”
錢淑蘭覺得自己沒被選上似乎也很正常,至少她是鐵定做不到這麼狠的。
女勞模叫劉玉秀,是縣城紡織廠細紗車間的一名臨時擋車工,因爲糧油關係在王河公社,所以被選上。她發明了“細紗工作法”,這是一套多紡紗、多織布的高產、優質 、低耗的工作方法。創造了七個月細紗皮輥花率平均僅0.25% 的新紀錄。這個紀錄爲現在全國棉紡織工業平均皮輥花率的六分之一,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錢淑蘭心裡由衷佩服這些勞模,他們纔是民族的精英,國家的棟樑,社會的精英,人民的楷模。
回家的路上,許多人都在談論兩個勞模。
周雪梅笑着說,“我看周長根很快就能娶上媳婦了。”
錢淑蘭驚了一下,有人會爲了勞模的名頭嫁給一個癱子。雖然她很敬佩他的精神,可。。。
好吧,她是一個自私的人,沒有那麼偉大的奉獻精神。
李春花對此也不懷疑,“一旦當了勞模,上面的人就會關心他,周長根就能有錢。到時候他們家也能爲他娶個媳婦。”
只有孫大琴撇嘴,“我看那些人就是個傻子,眼睛只能看到一釐米的地方,就算周長根暫時有錢了,又有什麼用?難道他還能當一輩子的勞模?一年一選,沒幾年,他就會大家忘到腦後去了。嫁給他,就得一輩子伺候他,傻不傻呀。”
雖然,錢淑蘭心裡也很認同她的話,但是周圍那麼多人呢,要是傳出去,就是抹黑勞模,這罪名他們家可擔不起。
錢淑蘭忙拍了她後背一下,小聲警告,“你知道啥,你就胡咧咧。”
孫大琴撇撇嘴,不敢再說了。
周雪梅轉爾說起那個女勞模,“我看這次女勞模應該能轉正。”
錢淑蘭也很贊同。都當勞模了,轉正不是應該的嘛。
李春花也附和,“聽說,她也是個未婚的,這次之後,估計她家的門檻都會被人踏破了。”
錢淑蘭倒是對那個女勞模挺有好感,十分的孝心值,八分的是非值,十分的事業值。她只要努力一點點就能刷滿了。
只是可惜,這樣的人肯定很多人搶着要,小五肯沒戲。
忙完秋耕之後,錢淑蘭便趁此機提出要求重選民辦老師。
王立德這個校長倒是沒什麼意見。
但,其他人覺得太麻煩,去年已經選過一次了。現在又選,也太頻繁了。
錢淑蘭也有自己的藉口。
她笑着道,“咱們村的教育太落後了。你看別的生產大隊有那麼多高中生,只有咱們生產隊寥寥無幾。每年都考覈一次,可以讓老師更加認真教學,壓力也更大,有緊迫感。”
衆人對她的話細想了一翻。
這不比不不知道,一比真是嚇一跳。
他們王家村生產大隊考上高中的娃子是真得很少。畢業的一個也沒有,未畢業班的就正康一個人。
還有三四個也只上到初中。
“就算唸到高中又怎樣?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在隊裡掙工分嘛。”有人不屑地撇嘴,顯然對識字唸書這事不看好。
錢淑蘭笑着道,“怎麼能一樣呢?你看咱們隊的記分員不都是初中生嗎?他們是有額外補貼的。哪像我們只能在地裡刨食。就比如我吧,你們男人都去大鍊鋼,不在家,我這個識字的,也能頂替一陣記分員。你們能說識字沒有任何好處嗎?”
會記王立貴聽到這話十分不高興,他的兒媳婦現在就在王家村小學當民辦老師,自然不願意再選一次,就拿話呲她,“我看你是想讓你家閨女當民辦老師吧?去年選過一次,被涮下去了,還嫌不夠丟人吶。”
錢淑蘭對他的話也不在意,本來她就是想讓丹娜選上,所以,她順着他的意思大大方方承認,“我當然想讓我家女兒當民辦老師了。我女兒是個初中生,我這樣想有什麼不對。我們公平競爭,我也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你們大隊幹部都能一年一選,憑什麼教育祖國花骨朵的老師反而要落後呢?這些可都是咱們國家未來的希望啊。”
王立貴立刻嚷嚷開了,“啥祖國的花朵啊?擱哪呢?”
王立貴在舊社會時給地主當過掌櫃,跟着以前的老掌櫃學會寫字,也會打算盤。所以,隊裡的會計一直由他來當。但,他到底沒念過書,所以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修辭手法。
錢淑蘭嘴角直抽抽。
王守泉好歹在識字班學過一年學,面上有些尷尬,給他解釋,“這是比喻手法。祖國的花骨朵就是指咱們的孩子。”
王立貴立刻呲她,“你要說孩子就說孩子,說什麼祖國的花骨朵。學會認倆字,可把你給能的。”語氣是滿滿的嫌棄,也暗指她裝得太過。
錢淑蘭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梗着脖子,“我就能,你能把我咋地!”
大家見兩人居然吵吵起來了,立刻過來拉架。
王守泉和錢明華對視一眼,立刻道,“這樣吧,咱們還是按照老辦法舉手表決。”
王立貴陰沉着一張臉,“隨你們吧。”
結果,大家有八成人同意再選一次。
主要是錢淑蘭這次幹活實在太給力了,她拉完自家的紅薯也會幫着大家一起拉,大家實在不能不給她這個面子。
緊接着就是召開全村大會。把這事在會上說出來。
最後,六成人同意以後一年選一回老師。
錢淑蘭把王丹娜拉到旁邊,給她傳授演講心德,末了又怕她太在意結果,安撫道,“你別緊張。反正你原本也不是老師,就算沒選上,也沒什麼好丟人的。能選上,那當然更好。”
王丹娜點點頭,“娘,我知道了。”
王丹娜是最後一個上去發表演講的,“村子裡也都知道我們家,都開始學識字。我和正國一人教一組。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教學經驗,請大家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能行。”
土生土長的農村人還從來沒有聽人說過這套說辭。這時候的人都是內斂謙虛的,無論推選誰都要謙讓再三。像這樣毛遂自薦的一套說法,還真是新鮮。
不過,這丫頭確實不錯,學歷高,上回當臨時會計記得一分不差,嗯,確實是個好人選。
最後選舉出來的結果讓老王家都高興不已。
老王家人全都跑過來恭喜王丹娜。
錢淑蘭抱臂站在後面朝王丹娜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王丹娜雙手捂嘴,眼裡閃過激動的淚花。
錢淑蘭正想對她笑,突然面前走過一個人,朝她哼了兩聲。
錢淑蘭朝那人看去,只見王立貴揹着手渾身散發着低氣壓走了。
看來他兒媳婦是被王丹娜擠下去了。
錢淑蘭心裡暗暗高興。擠下去就對了,王立貴的兒媳婦就是當初教正康那些錯誤知識的人。就算沒有王丹娜,她也想把那人給擼下來。現在,一舉兩得,她反而省心了呢。
這次王立貴的兒媳婦被擠下去也是因爲學歷不夠高,才小學畢業。再加上名聲也就比原身好那麼一點點。
去年選舉的時候,也沒比王丹娜多幾票,坎坎當選。
今年,王丹娜可比她多三十來票。
王立貴自然不高興。家裡又少了一個統籌工,這樑子也算是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