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棄兒,在一個初冬的黃昏,我和花梨被遺棄在街頭廊橋的臺階上,從記事起,我就開始學戲,學各種各樣的花腔。花梨是女子,不能唱,只能打雜,每當我練習時她總是羨慕地望着我,她說,男孩子真好。而我嗤之以鼻,哼,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我們被戲班撿回來時身上各有一塊玉佩,因爲是雙生,無所謂大小,只是大家習慣男孩子爲大,所以我才成了哥哥。
七歲那年,我和花梨第一次進宮,花梨一路讚歎,而我只是將頭低低地垂向地面。是的,我恨伶人,恨自己的身份,我總對花梨說,前身自己一定是個孤獨的劍客,我向往大漠鷹飛的孤絕,喜歡風雪連天的壯闊,我說,我的命一定不在這裡,決不會再這裡。而每當這時,花梨總是溫柔的笑,她會用她小小軟軟的身體將我抱緊,然後低低地說,是啊,哥哥,你會是英雄呢!我的哥哥總有一天會是一個俠客!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我只是一個伶人,在承乾殿的後院,花梨因爲忙碌,拿錯了戲服,我們的“爹”毫無例外地揚起了木棒,我毫不猶豫地將花梨護在身下,那木棒一下下落在我的身上,可我卻沒有痛感,因爲我恨哪!恨自己的出生,爲什麼要被拋棄?爲什麼要有這樣的命運?然後擡首間我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他蹲在樹叢中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那麼小的年紀卻沒有一絲膽怯,甚至還有着微微地興奮,他是誰?我心裡猜測,但是我更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後,那巍巍的宮城外是一片廣闊的天空,什麼時候纔是真正的自由?
楚毓
我匍匐在雜草叢生的院外,趁着夜色終於看清了他清秀的面容,但此刻它充滿了驚惶和無措。儘管這樣,他還是壓着我的身子,小心地護着我,側過頭來向我表了個噤聲的姿勢。
“婉妃的宵夜可送去了?”
遠處的長廊上傳來熟悉的嗓音,是傅嬤嬤,母后身邊的老嬤嬤。我詫異她爲什麼在這兒,這廣福殿可是婉妃的地盤。
“回嬤嬤,都辦妥了!”
“嗯,做的很好!”
可話音剛落,傅嬤嬤手中的繮繩便勒向那名宮女,我驚恐地看着她瞪大眼睛掙扎,然而手腳還是一點點軟了下來。
傅嬤嬤收回手中的繮繩,冷哼了一聲。聽着她清冷的音調,我心中突然緊張起來。遠處傳來宮女喚我的聲音,她焦急地尋找我,在夜色裡聽來,頗有些淒厲。
就在這時,身邊地他突然一躍而起,頭也不回地向外衝去,我詫異地擡頭正對上傅嬤嬤渾濁的目光。
剩下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只知道我被帶回母后身邊,她身上有蘭草甜膩的香味,不知爲何,隨着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抗拒那個味道,只覺得它越來越刺鼻,越來越讓人不堪忍受。
母后抱我在膝蓋上,她十指都留着纖長而紅豔的蔻丹,它們在我的髮絲上繁複來回地順着。我靠在母后的懷中,聽她淡淡地音調,她說,孩子,這天下只能是你的!而他,只能是我的!他的孩子,也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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