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我在守着……
顧淵也曾有過一個要用旋律震撼世界的宏偉夢想，但現在回想起來，只好苦笑着搖搖頭，這真真是胡言亂語異想天開滿口荒唐言了。過往的夢想就是天空中飛舞的千紙鶴一樣一碰就碎，碎得拼都拼不起來，隨風飄遠。
一想到那個在省賽上對自己說：“你的音樂裡沒有藝術，你永遠也不可能有所成就。”的老頭，顧淵就覺得那屆比賽的口號“生活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下”簡直就像是放屁一樣。
“那個——中午的事。”
下午數學課的課間，顧淵正在向窗外遠眺，腦海裡回望着過去學琴的點點滴滴，突然間齊羽的聲音傳進了耳朵裡，他有些訝異地轉過頭看着自己的同桌。
“本來，打掃完就想說了……但是，一直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啊？是畫畫的事嗎？”
“嗯。”齊羽點了點頭，“我學過好幾年畫畫，爸爸爲此花了好多錢，但是……我卻一直沒什麼自信。”
“沒自信？爲什麼？劉暢老師每次都誇你畫得很好啊。”
“因爲……我只會畫畫，一直都是。”
儘管齊羽輕描淡寫地組織着語言，但她的腦袋仍然不知不覺間低了下來。
“不是啦，招新海報——小羽說她會幫忙想辦法的。我在忙的，是那個情感專欄，自從我們高一下學期改版，從社員撰稿改爲接收投稿之後，每一學期收到的稿件數量都在增加，這學期之前，都是我幫着紫楓姐看，現在她沒時間來不了了，這個擔子，就落到我身上啦。三月份因爲會考停刊了，四月份就得發合輯啦，所以，必須要多挑一點稿子才行。”
用尷尬來打破尷尬，不知道是聰明還是拙劣，適時響起的上課鈴給這場沒頭沒尾的對話畫上了暫時的句點。
顧淵看着她，作爲“天才”，卿思擁有着別人無法享受到的自由，但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被陌生的人羣圍觀，被迫待在視線聚焦的中央，承受着其他人的批評、質疑和讚美。可能是他自己的臆想，但這樣的環境，對她來說是不是有點難以應付呢？
四月是多麼美好的月份，天氣涼爽，空氣清新，陽光明媚。
“哦？是嘛……我也是猜的就是啦。”
回想起這學期開初的那一個多月，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嗯？”
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前面還說，要自己來的，但卻立刻接了一句：“那，好啊！”
“那倒沒有，說實話，你的心情我還挺理解的，但是……”
“呵……”
“因爲……大家都很忙……你和小羽還有子秋，都要參加競賽吧，上次的結果，不是很理想，對吧？這樣的話，九月份，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可以的話，顧淵很想知道那段時間究竟有多少樹木“爲國捐軀”。
“你拿的是我的水杯。”
“感覺沒有什麼力氣，就沒去參加，而且，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顧淵轉身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柳卿思，草黃色的連衣裙看起來很輕盈，這幾個月來她的頭髮留長了不少，只是顏色沒有以前那麼黑得發亮，而是變得有一點點黃。
“所以……我覺得，想幹什麼，還是要比能做什麼更重要一些，至少心裡有了想做的理由，做起來就不會那麼痛苦，不然，那可真是太煎熬了。”
所以她才每天晚自修都到文學社來，是想尋求一方淨土。因爲越是被期待着，越是被其他人所凝視着，就越會感到壓力和孤獨。即使這裡多半沒人在，但那些熱鬧的回憶留下的痕跡，也能夠給她帶來一點溫暖和陪伴吧。
雖然黑板上方掛着的是“輕鬆應戰”四個大字，但是考場如戰場，都上戰場了，還輕鬆個屁，被誰一炮轟了都不知道。
興許是因爲剛剛一整節課的數論讓她太過疲勞，所以根本沒有過腦子，將心裡的話就這樣一股腦地脫口而出。
“不是啊，我不是在笑你，只是覺得，一直以來做事都充滿想象力的齊羽，竟然會因爲‘創造不能’，而放棄自己喜歡做的事，有點意外。”
“在想招新海報的事？那個不急吧，過段時間再考慮也不遲。”
“想笑就笑吧，花了那麼多的精力和錢財，最後卻半途而廢，換做是我，肯定會忍不住笑別人的。”
……真的……
然後顧淵就笑了，沒有看她，而是看着窗外，對着漫天紛飛的柳絮傻笑。
是這樣嗎？
“畫畫……並不是我自己喜歡做的事。嗯……實際上是，我爸媽，一直在逼我做的我不想做的事。”
如果沒有在約會的時候發生那樣的事就好了。
說到這裡突然卡住了，齊羽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一面想結束這不合時宜的話題，一面想掩飾着不自然，便不由地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
好長時間的沉默後，卿思原本以爲話題都結束了，沒想到顧淵嘴裡突然飄出一句。
“畫畫對我很重要，對我的成長有很多幫助，但……相當長的時間裡，我確實都在怨恨做那些事。”
“覺得什麼？”
“嗯？”顧淵沒太理解，“只會畫畫？”
“小穎和江璐，前段時間也都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普通文科班的習題量，要遠遠比我們多得多，就連好好睡覺都成了奢侈的事，我怎麼還可能會去麻煩她們呢？”
“啊……也就是說……”顧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會……構思？”
“但是？”
數學老師拿着厚厚的備課本走進教室，厚重又遲緩的聲音開始講演。
“誒？”齊羽愣了一下，“其實不是這樣，不是你說的那樣。”
“感覺你一整天精神都不太好啊，準確地說，是從週一開始就這樣，是感冒了嗎？還是……？”
但是的確，人間四月，春暖花開，一切都是暖洋洋，就是呼吸有些不暢快，趴在窗臺上呆望着窗外陽光燦爛，柳絮紛飛，天下太平，就會想着，要是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但……我……說真的，也不能這麼辛苦自己啊。”
“對，我不擅長去想該怎麼畫，如果是臨摹或者畫靜物，我能畫得很好，但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只會這些顯然不夠的，所以……”
“就是，只會照着東西畫下來……只會這樣而已。”
“所以就放棄了？”
顧淵一時語塞……的確是這樣。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單純的睡眠不足，倒是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節活動課你們不是要搞什麼，踢毽子比賽嗎？你怎麼沒去啊，是沒參加嗎？”
“嗯。”
“我來幫你吧。”
“……哈？”
“沒有啊。沒感冒，我好好的。”
“……沒什麼。”
這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四十天，一切社團活動全部取消。每天除了做試卷還是做試卷，即使是每週放假休息的那天，也會有比平時只多不少的卷子發放下來。
無止盡的試卷和刷題，沒有老師講課，只有定期的坐班答疑。
“嗯——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啊？”
“我沒關係的，畢竟，也只有我什麼都不用幹嘛。你就這麼想好啦，我把你們花在競賽上的時間，用來審稿啦，大家都是一樣辛苦嘛。而且，過去這一個多月，都沒什麼人來活動室了，只有繼續辦下去這個專欄，我才覺得……”
正因爲實在壓抑了太久，所以考完的第一時間，顧淵就拉着池妤出去約會了。
顧淵愣了愣，他原本以爲，那個情感專欄自從上學期藝術節出了最後一期之後就無限期停更了，沒想到，柳卿思還一直在忙這方面的工作。
會考不像高考那樣有很多難度區分的試題，更多的是考察副科的基礎知識，對於顧淵他們來說就是政史地生，對於陳穎柳卿思池妤她們，考的就是物化生地，雖然說隔行如隔山，但複習起來卻都是一個樣。
畢竟……成績，纔是我們最重要的事。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看着這間屋子裡熱鬧的時候越變越少，身爲代理社長的她心裡，恐怕很不好受吧。
卿思可是那麼優秀的人。
“喂……那啥，你不要緊吧。”
和他這種泯然衆人，不被期待的人相比，可完全不一樣啊。
“你們不叫我們幫你？他們還都不知道吧？”
會考的風潮過去，四月正式開始。
“雖然我的老師曾經說過，如果堅持畫下去的話一定會有還不錯的成績，因爲我掌握的技巧在考試中可以得到很高的分數，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到底該畫什麼，或者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和畫畫度過一生。”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這充其量，也只是他的揣測罷了。
“耍什麼帥啊，喏，這些，就交給你了。”
說着，卿思從桌子下面取出厚厚的一疊稿件，手指恰在正中間的位置，但拎起來的時候，卻只拿起了三分之一。
看到顧淵瞬間笑臉變成苦瓜臉，卿思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得很開心，很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