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近40的單身女性講了她對性關係的看法:“在25到30歲那段時間裡,我在一些事情上感到很矛盾。從人道主義講,應當允許人在彼此需要時快樂一下;但社會太複雜了,會引起副作用,給人低下的感覺。人到了某個年齡,就會有,有了就應該順其自然,違反它對人是一種損害;但是人又不能像動物一樣隨隨便便。”
一位40多歲還沒有過性經驗的女性說:“我倒不覺得性很重要,或者性經驗一定會非常好,我也知道很多已婚的女人並不喜歡**,我只是覺得,一生不結婚我不覺得遺憾,但終其一生不能有性這件事,沒有這種體驗,我會終生遺憾的。”
性在生活中並不重要
不少女性持有性在她們的生活中並不重要的觀點。
一位離婚多年,一直過着嚴謹的單身生活的女性說:“性就是一個生理的正常的需要而已,有它沒它無所謂。有它挺好的,沒它也能過。沒離婚時,我和丈夫也很少做這事,他也沒讓我覺得美滿。我沒覺得受到的擾亂,也沒覺得可惜。聽說有的女人有‘受不了’這種感覺,我不能理解。有人暗示過,我現在這樣很虧,應該放鬆了點,解放一點,應該有**,不會受到人們的譴責,可我不願意。”
一位雙性戀者認爲,對她來說,性在生活中並不是最重要的,她說:“如果社會發展的是我理想的樣子,有優美潔淨的環境,人們都身心美好,我就不會把精力用在性上,不論是對男人還是對女人。性不是主要的,它在生活中並不重要,精神遠遠在這之上。”
“我們同房很少,他經常很晚不回家,打牌什麼的。這件事在我們的生活中不重要。感情好不好更重要一些。”
“我認爲,只要是在規則之內就是正常的,我在這方面比較保守。性在我的生活史裡始終沒佔過重要的地位。我覺得它不是最重要的,精神和感覺更重要。當然,它也不是沒有一點重要性,如果兩人在性上不協調,愛也就失去了生理基礎。”
“性是兩人關係中的一個因素,但不是很重要的因素。當然我也不是主張完全的精神戀愛,柏拉圖式的。我愛人說:有你睡在我身邊,就是不一樣,哪怕什麼也不做。心裡感到特別安寧,有一種依賴感。我們倆就是這樣,你靠靠我,我靠靠你,馬上就感覺很好。”
一位**不和諧的女性說:“聽其自然。我認爲性不是很重要,所以也沒覺得我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不覺得太遺憾。性像是一個工具,增進感情不是靠這個。我最滿足的性方式就是被人撫摸,這對我來說就是最舒服的了。”
一位離婚女性這樣說:“性在我的生活裡佔的分量不大。過去長期壓抑的結果使我變得更重精神。經常有人來告訴我,他們愛我。我不接受他們的愛,但也不討厭這種人。我看得出來,他們幫助我時,不是幫助同性的那種方式,是把我當做一個可愛的女人,我覺得這對我就夠了。我們都從心裡惦記着對方,這就夠了。”
一位幼年期受過性騷擾的女性說:“我對性一直很淡漠。我從沒主動過。他提出來我也能滿足他,但他覺得我不熱情。我在生理上能夠覺得有需要,但心理上厭惡這件事。我覺得這件事只是滿足人的生理需要的工具和設備。有時會感到特別想做,尤其是來月經之前那幾天,分泌物特別多,覺得底下不舒服,就特別想做。做了以後月經就來得痛快,不會覺得脹痛,比較舒服∕所以我覺得**能夠起到調理身體的作用。”
有的女性認爲人沒有**是可以的,儘管這樣的生活是不完美的:“人可以沒有**。我只是覺得,如果沒有性的吸引,人就會萎靡,就會變得排斥異性。”
性是醜惡和骯髒的
有人受基督教的影響,認爲性是人性的弱點。一位雙性戀者兼基督徒從宗教教義上解釋了自己對性的看法:“傳統的基督徒是反對同性戀的。信徒比非信徒多一個靈。信徒也有,也就有本能。我覺得自己的是軟弱的,沒有辦法,所以必須認罪。就是這樣的,人有時會管不住它。人背離了神就陷入世俗;背離了靈就陷入了肉裡。”這位信徒在決定與一個男人結婚的前夕,與他發生過性關係,她由此得出人性軟弱、性是人性的弱點的看法。
一位單身女性轉述了女友認爲性很醜惡的觀點:“我知道這事比較早,可我有許多同學都很書生氣地對待這件事,對異性的吸引都不太懂,快結婚了對要發生的事還不知道。有人結了婚就跑來找我說:人皮底下原來是個畜性,這件事醜惡得不得了。有的人婚後很長時間一直覺得這事,醜惡,以致影響到夫妻的關係。”
在不少女人的性觀念中,總有認爲它“很髒”的感覺;但也有人講到自己克服這種感覺的經歷:“做事時只要跟着感覺走,就不會覺得髒、下流、污穢。我最喜歡的一種做法是把自己打扮得讓他起性。我特意買了高質量的內衣內褲、乳罩背心、吊襪帶,還有好看的皮鞋,在牀上用。身材好的人穿上這些顯得特別性感,比什麼都不穿還好。感覺特別乾淨,不是像畜性一樣,而是把自己奉獻給對方。”
一位離婚女性講到自己性觀念的變化過程:“我覺得人的性觀念和時代有關。我成長起來的環境使我一直認爲性不好,對它的態度首先是否定,可又不得不接受,所以就很不喜歡這件事。後來,我的性觀念有很大的轉變,是離婚後才轉變的,從批判它轉到頌揚它,頌揚它的美,不認爲它是髒的、醜的,覺得應當從中提煉美感,使它變成美的體驗。但我也不贊成公開說這件事,把它變成詩,宣傳它,不贊成性研究熱,因爲這是個人體驗的東西,是國民素質問題。誰也沒有辦法在這件事上教別人,硬教是侵犯人權。我不喜歡性專家的說教。”
性是應當節制的
有人持有性是應當節制的觀點,這一觀點帶有傳統文化的印跡:“我認爲,不管男的女的,這件事做多了肯定不好。女的也會傷元氣,要不爲什麼每次做完了會感到很疲倦呢?”
一位單身女性的看法是:“女人做這種事是一種消耗,即使結婚後,**也不應大多,這是從健康長壽的角度看的。”這位女性對男人的性也這麼看:“我理想中的男性這方面也應節制。只圖一時快樂,長遠看是不好的。打個比方,吃得太好的人同吃得清苦的人相比就更容易生病。
關於節制和適度,一位女性是這樣理解的:“什麼叫適度?我認爲如果雙方都想做的時候做這事就是適度,不想做時強要做就不適度。比如,白天干活不太累,身體情況也不錯,就想做;太勞累的時候就不想做。俗話說,溫飽生淫慾,我理解就是這個意思。”
人在生活中對各種享受、各種價值會有取捨,這是很自然的。比如有人好美食,有人卻滿足於一般的攝人營養;有人喜歡郊遊,有人卻寧願呆在家裡。在性的問題上,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有人看得重有人看得輕,在我看來也屬正常。在性方面要有節制的觀點是很有中國文化特色的,這種態度和福柯的“極限體驗”(包括同性戀、施虐受虐及**以外的快感的體驗)相映成趣。我想,中國人對性的態度同“中庸”思想是一脈相承的,中國人凡事好中庸,講究節制,不像西方人那樣激烈極端。
其中是否有體質的因素尚待定量研究(胡適曾說,中國人“身體不如人”,不知有無根據)。在19世紀的西方,人們也曾相信,即使是婚姻內的**對身體也是有危害的,因此使那個時代的人們因自己的性活動和性渴求而變得十分痛苦;由於權威的說法聲稱性活動會遭天譴,這種痛苦就更加劇烈。
至於說到“性是人性的弱點,是骯髒醜惡的”,我認爲這是蕋督教文化中的糟粕,相信這種觀點的人也應當受點啓蒙教育。
在維多利亞時代,人們相信性活動是骯髒的事情,最好不想它,也不去搞懂它。西方19世紀的婚姻手冊中表明瞭這樣一種態度:好女人並不從性中感受快樂,她只是將視爲生育的手段。在持這種觀點的人看來,性快樂是包裹着生育這粒苦藥的糖衣,這層糖衣沒有什麼重要性;而如今,這糖衣卻喧賓奪主,取代了藥這一主體。
早在公元1世紀,猶太曆史學家約瑟夫就指出:“除了由丈夫和妻子組成的、以生兒育女爲唯一目的的自然婚姻之外,法律不承認任何其他性關係。”古希伯萊文化是人類歷史上第一種對性取極端消極態度的文化,它強調指出,性的唯一目的就是生育,與生育無關的一切性行爲都應當禁止。聖·格雷格里指出:“如果的目的是爲了快樂,而不是全部爲了繁衍種族時,你應該懺悔。”受它的影響,形成了基督教的禁慾主義傳統。基督教對性行爲的態度可以概括爲三個方面:第一,理想的境界是完全禁慾,教士必須服從這一理想;第二,禁止夫妻生育之外的任何形式的性行爲,連夢裡遺精都是罪過,而罪孽最深重的則是;第三,夫妻的**也要有節制,例如,在星期三、星期五和星期日是錯誤的,還有許多宗教節日前後禁止。
關於性的目的是生育還是快樂,一向被棊督教當做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其基本觀點是認爲,爲生育是可以允許的,正當的;爲了快樂是不可允許的,不正當的。這一觀點及其理由是由奧古斯丁在《婚姻與》一書中表達出來的,他的觀點後來成爲天主教的教義。這種觀點認爲:雖然結婚是好的,但是通過而出生的人本身帶來了原罪。在奧古斯丁的定義中,就是“強烈的”,其中包含有的“發熱”和“混亂的”的意思;在性興奮和中含有淫蕩、和快樂成分。奧古斯丁通過詛咒,抨擊了性衝動的要害。他譴責任何爲了滿足的性行爲,認爲這種行爲是可恥的;他認爲不是爲生育的**包括避孕是特別罪舉的,因爲這種純粹是爲了滿足。他指出,就連厚顏無恥的人也把的滿足看作害羞之事,羞於被人看見。由此他得出結論:我認爲所伴隨的害羞就是原罪的懲罰。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解釋呢?按照奧古斯丁的觀點,避孕和非生殖性的性行爲都是不能接受的,因爲它們沒有達到生殖的目的。
這種觀點也是逐步形成的,並非一直如此。弗洛伊德將這一觀點的發展過程分爲三個時期:“與性本能的發展史相呼應的,我們也可以試圖把文化的發展過程區分作三期:在第一期裡,種種不能導致生育的性行爲方式,也能自由自在地去做。到了第二期,除了能達成生育的那一種,所有其他滿足的方法都將被壓制。然後是第三期,這時便只有“合法的”生育才能是性目標了。我們目前“文明的”性道德便是這第三期的代表。
即使在西方,塞督教的反性快樂觀念並未完全一統天下,例如,在17世紀的英國,就有一個主張以快樂爲性的目的的異教團體,這個團體宣稱:“對於純潔者來說一切皆純。”他們認爲,如果上帝不願人去做性這件事,並在做這事的過程中得到享受,他就不會令性行爲導致快感。這個團體的信念後來被世俗軍隊支持下的宗教秩序彈壓了。金賽也曾轉述某個原始部落的性觀念:“在不論什麼人中間,都被從本質上當做一種快樂……除此之外,它再也不具有其它任何含義。”在中國,雖然沒有來自宗教方面的禁忌,世俗的反性傾向一度非常嚴重。與性有關的一切都屬禁忌範圍,社會道德提倡做到對的“勿聽、勿視、勿言、勿動”;但是這種純潔的願望有一個天生的障礙,那就是生育。按照當時人們的純潔程度,如果世界上沒有生育這件事,沒有生育的必要,那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令人痛惜的是,孩子不可不生(有不少人還相當看重傳宗接代,雖然它一度被認爲是“封建”思想)。這種尷尬在一位外國記者對中國一位著名劇作家的訪問記中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外國記者:中國人怎麼看待性?
中國作家:中國人對性不感興趣。
外國記者:那怎麼會生出那麼多的小孩子?
這位外國記者忽略了一個文化因素:人可以只生育而保持對性木感興趣。這就是中國一度佔統治地位的性觀念:它只是爲生育的,而不是爲快樂的;前者是正當的,後者是不正當的,不純潔的。這種觀念與基督教教義不謀而合,然而它的確是一種世俗的觀念。一位在1974年到中國考察的西方學者約翰·莫尼寫過一篇觀感,其中寫道:“也許,當今中國並沒有一個全面系統的正式的性學觀念形態。我只得依賴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
無意中我撞見了一條標語:‘談情說愛是一種浪費時間和精力的思想疾病’……我得到這樣一種印象:中國的婚姻**主要是爲了生兒育女,而不是性娛樂。”薩德(法國色情文學作家)曾宣稱:“沒有任何東西比性更偉大,沒有任何東西比性更美好,沒有性就絕沒有任何極救可言。”這種觀點不僅許多中國人難以接受,西方也有很多人會持反對態度。在我看來,性是一種能夠給人帶來極多快樂的人類行爲,但是在人類的發展史上,再沒有什麼事能像性那樣引起更多的煩惱、憂愁、痛苦和論爭了。難怪福柯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思想家的最重要的一部著作會以它爲主題。性的問題已經遠遠超出了生理學和動物學的範疇,甚至超越了行爲學的範疇,成爲社會學、人類學、歷史和哲學關注的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