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自己又是什麼時候昏睡過去的?不記得。似乎每晚都是她先失去知覺,可明明應該是他比較累些。
今晚南鳶卻是逼着自己提前醒了過來,看着外面的天色還很黑,但應該已經過了四更了,月亮躲在了雲堆裡,寂靜的夜裡還聽得到冷風的呼呼聲。
就着月亮從雲層裡透露出來的微弱的光,南鳶將視線移向一旁,逆着光,看着身旁熟睡的瀾焱卿。
他的呼吸很重很沉,應該是太累了,這幾天他幾乎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
忽然,他動了一下,皺起了眉頭,額上沁出些細汗,似乎在做噩夢。
“鳶兒……別走……”喃喃囈語。
心裡一片柔軟,這樣無人的夜裡,她纔敢稍稍打開自己的心。
伸手撫上他的眉頭,輕輕撫平,“希望你接下來能做個好夢。”
最靜的夜,纔有最真的心,她有多愛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後悔成爲他的女人,甚至覺得有些慶幸,在這世上自己總算給他留了些什麼,即使到最後只是一些殘破的記憶。
然而她從呱呱墜地,身上就有一個名爲“身份”的枷鎖,有必須要守護的人,必須守護的國家。
也許她不應該怪他,成王敗寇,自古的道理,只是她爲人兒女,爲人胞姐,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世間本無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七日裡,她努力的仇視他,試圖激怒他,甚至惡語相向,只求他能和自己徹底劃清關係
,至少這樣大家都會很輕鬆許多。
沒想到他卻是那樣執着,讓她厭惡的同時又有些竊喜,可這細微的喜悅卻如大海中的一滴甘露讓人難以察覺,只是總能讓她在這樣的夜裡甘之如怡,卻絲毫不能緩解兩人對立的局面,反而加重了她充滿罪惡感,逼着她走向崩潰。
他們之間是一條被鮮血填滿的溝壑,裡面流淌着的是親人的性命,永遠也跨越不了,越堅持,只能是徒添悲傷。
這一點,她比他看得透,看得早,所以將由她來結束這段註定的哀傷。
黑暗中一道寒光出現在南鳶背後的地方,這是她原本藏在牀鋪底下用來防身的匕首,沒想到今日要用它來斬斷這場孽緣。
刀子伴着月光緩緩升起,幽幽藍光像一滴晶瑩的淚,幾次都欲重重墜下,卻只是下落一點又收了回來。
呵,自己果然還是下不了手。
刀鋒微微偏移,兩個人悲傷,不如一個人承擔,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會沖淡一切,其實她早就是這麼決定的了。
眼中一滴熱淚,就好像終於是鬆了口氣一般,玉齒微啓,顫顫巍巍,如釋重負般說出了三個字,“結束了……”
冬日的清晨,人們總是會更加貪戀溫暖的牀鋪多一些,可自從瀾焱卿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從未晚起過,即便是在這幾日精力耗用過多的時候。
今日他的心情甚好,早早便醒了,醒的時候天還沒亮,屋子裡都還是黑的,身邊的人還在睡,昨晚過後,兩人之間原本的那道溝壑應該已經消
失,他第一次有了貪戀牀鋪的念頭,只想多陪陪身邊的人兒。
小心側了身,生怕驚動了她,一支手想將她攬入懷裡,搭上了她的身體。
手指傳遞而來的卻是一陣奇怪的觸感,溼溼粘粘的,怎麼會……
因早晨剛醒來,變得遲鈍的嗅覺開始恢復,漸漸地,漸漸地,一股近在咫尺,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幾乎是立刻意識到自己手上碰觸到的是什麼,不祥的預感如一頭奔騰的野獸席捲而來。
“來人!快來人!撐燈!”驚慌失措的喊叫,一邊輕推着身旁的人,“鳶兒,鳶兒!”
屋外守夜的太監從偷懶打盹中醒來,聽見屋裡要撐燈,急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摸索進屋,打了火摺子,將屋裡的燈一一點亮。
等他看清屋裡的一切,突然大叫了一聲:“媽呀!”,嚇得癱軟在地,瑟瑟發抖,“……血……好多血!”
白色的紗縵上染着點點血紅,身下雪白的牀鋪也早已被沁得殷紅,就連瀾焱卿身上白色內衫也被染着了一大片,更不用說躺在血泊裡的南鳶了。
腹上刺眼的銀色匕首發出冷冷的光,靜靜地看着面前愣在那裡的人,一把刀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屋子裡本像一張白似雪的畫卷,現在卻被綴上了一朵朵盛開的珊瑚花。
“太醫!快傳太醫!要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
被視作冷宮的珊瑚殿傳出一陣淒涼的叫喊聲,這是一個男人的絕望,從天堂墜入地獄的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