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丫頭,你還真想憑着兩條腿走上去啊?”陽略神君在背後叫我。
“不然呢?”我沒好氣道,“你不是也說了,這邊結界禁制一重又一重的,我就是有法力,我也使不出來!”
“所以說你傻。”陽略神君便緊着步伐走到我跟前,如同龍宮門口那株十幾萬年的老珊瑚精一般地唉聲嘆氣,“這結界和禁制是死的,可是設下它們的人,卻是活的。”
我愣了會兒神:“什麼?什麼活的死的?”
“沒慧根,沒慧根。”陽略神君嫌棄道,“就和你那龍宮的避水珠一樣,爲了防止有些水性不好的神仙悲慘地淹死在海里,你龍宮不就專門給這些神仙派發避水珠?蒼穹呢也是差不多——哎哎哎,你別心急,我帶着你上去,行了吧?來來來,走起——”
有了陽略神君的幫助,我總算不用像之前來蒼穹一樣累得半死爬山了,不然到時候就算還有一口氣找沉新算賬,也是底氣不足,威脅不成了。
上了蒼穹山,入了乾坤門,跨過四方陣,我直奔人最多的主殿而去。還好之前在崑崙虛學藝時我曾在閒暇時和幾個同門弟子研究過蒼穹的地形等等,準備找個日子偷跑一趟,偷偷師,讓他們別老是壓我崑崙虛一頭。不過這個想法還未實施,我就離開崑崙虛了,沒想到還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這世上的緣分當真是如此奇妙。
蒼穹的主殿離乾坤門並不遠,我很快就到了主殿下的七情階前,許是此刻早課剛歇,一大波的蒼穹弟子陸陸續續地從主殿中走出,細雪落下,和着他們飄飄的白衣與地上的積雪,匯成了一大片涌動的銀白,幾乎要把我給晃暈了。
“抱歉,這位師兄,請問你可知道沉新神君現在何處?”隨手抓住一個經過我身旁的蒼穹弟子,我開口就問。
“你問大師兄?他——”那被我攀住肩膀的蒼穹弟子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原本還算是平和的神色立刻就罩上了一層陰雲。“龍族六公主?你來幹什麼!”
我一愣。
他認識我?
不應該呀,我可是從來都沒上過這蒼穹山的,就算是我還在崑崙虛那會兒,幾百年前的驪院之爭我也沒有參加,按理說我和蒼穹的人應該素不相識才對,而且這人看着也很面生,怎麼會是認識的?
我心中疑慮重重,尚未開口,那弟子便已是陰沉着一張臉拂袖一揮,避開我搭在他肩上的手,皺眉道:“六公主,蒼穹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這個態度……我什麼時候有得罪過這樣一號人物嗎?
“抱歉,請問你——”
“哎哎,你這弟子怎麼說話的?”我正要開口詢問,陽略神君卻從我身後上前,面帶不滿地教訓起那蒼穹弟子來,“來者是客,甭管這六公主和你有什麼恩怨,她既然來了蒼穹,那就是客人,有這麼對待客人的嗎?”
“神君,算了,反正我——”
正當我想息事寧人換個人問沉新的去向時,那蒼穹弟子不依了,他冷笑一聲:“來者是客?呵,像她這般不請自來的客人,我蒼穹還真招待不起。”
“你怎麼說話的?”我原本想就此揭過這事,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可是現在聽他這麼說,我心中一直壓抑着的火氣蹭地就一下上來了,這下子是想息事寧人也寧不起來了。
“我招你惹你了?讓你用這種陰陽怪調的語氣跟我說話?”
“你是沒招惹到我,但是你招惹了其他不該招惹的人,更加不可原諒。”他一聲冷笑,“我只是盡人事罷了,至於這聽天命……六公主,若你還有一點良心,就請你不要再陰魂不散地糾纏着大師兄不、放。”
“你說什麼呢——”
“妹子,妹子。”陽略神君在一旁拿小眼睛瞟我,臉上浮現出一個有些微妙的笑容來。“這位弟子說的是真的?你當真糾纏着沉新不放啊?我怎麼聽着覺得有些怪味呢?”
“胡說八道——”
“當然。”不待我澄清誤會,那弟子便又是冷笑一聲,抱起雙臂,面上的神情與沉新在面對蝕龍時的如出一轍。“若非是她,大師兄又緣何會受那樣重的傷?六公主,我明軒今日就把話放這裡了,請你不要再糾纏着大師兄不放,你放過他吧。”
“我糾纏?”我氣得笑了,沉新到底是怎麼對外說的,他還真是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了啊。“我糾纏他?明明是他來——”
“明軒,別吵了。”
一聲喝止自我身後傳來。
我轉過身,沉新幾分無奈幾分苦惱的面容就映在眼前。
“大師兄!”
不等我開口,那位名喚明軒的蒼穹弟子就一個箭步上前,伸手要扶,被沉新避開了。
此刻天色不佳,頗有些暗淡,風雪陣陣飄來,沉新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此刻雪花點點落在他的髮絲肩頭,倒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
他看向明顯神色不渝的明軒,笑了笑,問道:“明軒,你實話告訴我,之前是不是你變幻成我的模樣,和常清說我這幾天都在蒼穹療傷的?”
“大師兄,我——”
“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
“……”明軒沉默了片刻,“是我。”
陽略神君啊了一聲,怒道:“好小子,原來都是你在耍我們?”
“是你在誣衊我?!”一聽這話,我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我是挖了你祖墳還是欠了你錢?你爲什麼要誣衊我!”
“但是大師兄,我沒有錯。”
“沒有錯?!你這還叫沒有錯?!”
“好了,聽碧,你先被說話。”沉新伸手擋了我一下,示意我先安靜下來,不待我回點什麼,他就轉頭對明軒道:“明軒,你聽好了,六公主是我請來的客人,你不能對她如此無禮。誣衊他人是大罪,幸得六公主深明大義,你還不快向六公主道歉?”
“誰說我——”
沉新擡頭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氣勢太強,我心頭的火苗一下子就忽的熄了,只餘點點青煙,飄過來飄過去。
“……”我抿抿脣,不說話了。
“大師兄!”不過我不計較,不代表他人不會計較,明軒怨懟地看了我一眼,不滿道,“那個女人——”
沉新就收斂了面上的笑意,“我讓你道歉,你沒有聽到?”
“大師兄——!”
“我不希望我們蒼穹是一個能夠隨意誣衊他人聲譽的地方。”沉新肅了神色,他微微一眯眼,不得不說,這時候的他比之戰神常清還要不怒自威。“明軒?”
“……是。”明軒終於垂了頭,低低應了一聲,僵直着走到我面前,對我低聲道。“抱歉,六公主,是我之前被惱怒一時衝昏了頭腦,才變幻出大師兄的模樣來欺騙常清神尊的。但是,”他擡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也沒有誣衊你,你身上有着和大——有着鬼氣和戾氣的味道,如果不是去了戰鬼深淵,是不會沾染到這些氣息的!”
這傢伙剛剛是不是想說我和沉新身上沾染的氣息相似,但是意識到說了這話就會把沉新也牽扯進來,所以就改口了?這個傢伙還真是嚴於律人啊?!
“你別——”
“既然如此,”常清打斷了我的話,他對明軒嚴肅道,“明軒仙君,還請你跟我等走一趟吧。”
“不必,我不是神霄殿的人,就算犯了事,也是蒼穹來懲罰我。”明軒橫了一眼上前要捉拿他的幾個天兵天將,“我會去掌門那邊自請責罰,不勞神尊費心。”
常清的臉一黑。
陽略大笑幾聲,道:“哎喲喂,你們蒼穹派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神君謬讚了。”明軒不卑不亢地頂了回去,又對沉新道,“大師兄,雖然此事是師弟不對,但是我還是想再提醒你一句,此女心腸歹毒,不可輕信。”
“你說誰心腸歹毒呢?!”
“好了好了,都別吵。”沉新無奈一笑,點點頭。“行,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天詠,”打發走了明軒,沉新又喚來另一位蒼穹弟子,偏過頭淡聲道,“現下巳時已過,你們還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莫非是等着弶燕師叔來抓人呢?那敢情好。”
正在一旁邊啃着蔥餅邊看戲的蒼穹弟子一噎,三下五除二把剩餘的蔥餅塞進口中,忙不迭地點頭含糊道:“多謝大師兄指點,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快走走走……再待下去弶燕師叔就真要來捉人了,別看了別看了!嗝……”
眼看着那羣原本圍在我們身旁的蒼穹弟子三三兩兩地離開,我對着他們的背影哼了一聲,又對着明軒最先離開的方向幸災樂禍的扮了個鬼臉,這才作罷。
轉頭間看到沉新有些無奈的神情,我這纔想起了此行最初的目的,雖然我從他和那個明軒的對話中得知多半是那個人的擅自行動,沒有沉新授意,但我也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這傢伙忽悠起人來可是一套一套的,便沉下了臉肅了神色地走上前。
沉新就站在原地,面色怡然地看着我走過來,對我展眉一笑:“怎麼了?”
“你……”我原本是想很義正言辭地指責他的,可話出口卻變成了沒有底氣的綿軟,不禁有些泄氣。“你真的沒有出賣我?”
“出賣?”他笑道,“出賣你什麼?你做了什麼有違天道之事嗎?”
我睜大了眼,驚訝不已。
原來還有這一招!
正當我想順着這話說下去時,陽略在一邊撓着頭皺眉了:“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這到底是犯沒犯天規啊?”
“沒犯。”沉新說得字字清楚。
常清冷哼一聲:“若你二人都沒犯事,那蝕龍是被誰放出來的?”
“對啊,這和蝕龍那的話對不上啊。”陽略皺着眉揮了揮手,“得得得,沉新,我知道你能繞,但我們也是來執行公務的,天帝還在上頭等着呢。你是不知道,那蝕龍一出世,神霄殿有多少人驚得從榻上掉了下來,破軍那傢伙現在正跪在殿上給天帝請罪呢,這幾十年本該是輪到他當值的,唉……沉新,你就別繞彎子了,把話都說開吧,我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你急什麼。”沉新笑道,“我說六公主沒犯天規,又沒說我犯了天規。”
我一愣。
他這是承認了?
“沉新。”常清神尊自沉新身後走出來,此刻他的護神畫戟已經化成了一把入化流火扇,正搭在他手中,讓他收斂了些許武將的氣息,只是一開口就破了功。他蹙眉道,“你這是承認你擅闖深淵,還私放蝕龍了?”
沉新悠閒地交叉起雙臂,“是又如何?禁令在那擺着,不就是讓人闖的嗎?無人敢闖的禁地那不叫禁地,那叫死地。”
“廢話少說。”常清眉一皺,再開口時話中就多了幾分嚴厲。“當真是你闖的深淵?”
“是我。”沉新應得乾脆,面上也很無所謂。“怎麼,你要押了我去神霄殿上領罰嗎?”
“你!”常清低聲怒喝,“沉新,你擅闖深淵,私放蝕龍,見了天兵天將非但不立即伏法認罪,還伺機逃脫,你把天規視爲何物?!”
“一堆死物。”沉新眉峰一挑,“我說過了,不要用天規來束縛我。你今天要押就押,不過……我是不肯認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