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魂?一魄?
“他這是什麼意思?”我看向蘇晉消失的那幾重帷幕,擡手將一縷髮絲別到耳後,“特意對問露說那番話……是想讓問露明白謝醉之和流初不是同一個人嗎?”
可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若問露無法擺脫司徒令對謝醉之的情意,那這番話確實能給問露帶來幾分痛苦,可他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問露和流初有所糾葛,苦的是問露和流初,和他又沒什麼關係,他說這番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難不成他閒的沒事幹,平日裡就喜歡看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
……在我的印象裡,蘇晉可不像是一個閒得沒事幹的人啊。
用魘術迷昏謝醉之,又在司徒令方寸大亂時找上門來,以此用情勢逼迫司徒令答應取心頭血之議,又藉着司徒令喝藥恢復身體的時機在藥裡做手腳,使司徒令恢復了身爲問露時的記憶,這些事一樁樁接着一件件,一環扣一環,直繞成了個死結,把問露扣死在了裡面。蘇晉的手段一如既往地陰狠毒辣,不給人絲毫餘地。
他取了凝木的心,得了君言的怨氣和洛玄與周言後代的魂魄,在這件事中,他又想要得到什麼?
他對問露說他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他拿到了什麼?是我看漏了,還是他已經在不知不覺拿到了?可流初的玉茫他拿不到,問露身上也沒什麼能讓他覬覦的,大燕也沒有因此而滅國,更別說改朝換代了,他拿了什麼?改了什麼?
這些暫且不談,就說他親自上門直面問露這事,表面上看他是爲了防止事情敗露來警告問露的,可他哪裡像是這麼貪生怕死的人了,更別說他在九洲遊蕩數萬年,若神霄殿能發現早就發現了,怎麼還會怕問露。在我看來,他倒更像是特地來對問露說謝醉之的那一縷地魂的,只是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他說出來又有什麼目的罷了。
“司命,”我思索未果,便轉頭看向一邊的司命,希望他能知道些什麼,畢竟他一直表現得跟蘇晉像是有一段不可說的過去一樣。“蘇晉說若要使得玉茫,就必須要放入其主的一魂來將養,這話是真的?”
“……我不知道。”司命搖搖頭,看起來也和我一樣一頭霧水。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奇了,“玉茫在你二哥手中,你會不知道?”
“我怎麼就要知道了?”他也奇了,“你也說了,玉茫在我二哥手中,我又不是它的主人,我能知道什麼?這是其一。其二,我二哥他從未對我提起過玉茫的事,我連那玉茫到底能不能凝魂魄、能凝到什麼地步都還不知道,更別說如何將養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一般的法器都是直接依附於其主的三魂七魄之中,只要主人不死,它就不會消散,這也是三清多數神仙用來將養法器的法子,可這些需要將養的法器多數都是殺伐太多,沾染了過多戾氣需要壓制,纔會被主人小心呵護着的。玉茫是上古神器,它是用來救人,不是用來殺人的,並無戾氣纏繞,更不用說壓制了,又怎麼會需要我二哥的一魂來將養?”
他搖了搖頭:“這玉茫又不是什麼引人入魔的法器,如此霸道的將養方式,我是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咦,這話我好像在哪聽過似的?
哦對,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個無力救治謝醉之的宮中太醫曾說過的話嘛,嘖嘖嘖,看來司命這話可信度也不怎麼高啊。
“蘇晉雖然一直在說謊,但我覺得這一次他說謊話的可能性不高。”沉新沉吟了片刻,說出了我和心中所想差不多的話,“若他在撒謊,雖然問露仙子*凡胎,無法查看謝醉之的魂魄,能唬住她一時,但只要她恢復了仙身,很容易就能知道此事作假,蘇晉沒有必要撒一個這麼容易被戳穿的謊。”
“這麼說,那個流初真的放了一魂去將養玉茫?”
“*不離十。”
“可那是玉茫啊!”我睜大了眼,謝醉之缺了流初的一魂,這事我信了,但那一魂被流初用去將養玉茫,我就有點不可置信了。“玉亙宮中玉茫待,凝魂聚魄休本元,要說你的滄海劍需要一魂一魄來將養我還信點,可玉茫——”
沉新立刻瞪了我一眼:“玉茫怎麼了,它沒有戾氣纏身不是用來殺伐的兵刃就不能需要魂魄來將養了?再說了,誰知道那玉茫有沒有開過鋒見過血,那流初當初得到玉茫時可是在凡塵流浪了足足有幾百年,凡塵險惡,惡獸更是衆多,他若是用了本該救人的玉茫來殺人,就算殺的是大惡之人,都可能使玉茫嗜血兇性大發,用一魂來壓制住它的兇性,也說得過去。而且你別忘了,他二人之所以被罰下凡,正是因爲他二人打鬥引出了玉芒的歃血之氣,使得玉芒兇性大發,這才被天帝重懲罰下了凡的!”
“還兇性呢,”他說得頭頭是道,我沒法反駁,只能小聲嘀咕,“玉茫就算再有兇性,恐怕也比不過你的滄海神劍和常清神尊的畫神戟。”
“你說什麼?”
“沒沒沒,沒什麼!”我忽然意識到我說了什麼話,連忙一個激靈停止脊背地搖了搖頭。
我……剛剛是說了滄海劍的壞話?
我的媽呀!
沉新一笑,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想着好歹要轉移一下話題,憋了半天,憋出了這麼一句話:“我、我就是想說,如果……那個,如果蘇晉說的是真的,那謝醉之和流初就不是同一人了?”
沉新繼續不說話地笑着看我。
“可以這麼說。”司命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沉新似笑非笑的神色和我僵硬的笑容,在那點了點頭,“如果蘇晉說的是真的,那麼謝醉之雖然有我二哥的二魂七魄,但有一魂是地魂,和我二哥不同,他們兩個……不完全算是同一人。”
“不完全算?……這怎麼說?”難道還有大半個謝醉之跟流初是同一人?雖然這麼想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可這要問露怎麼看啊?
“人分三魂,胎光、爽靈、幽精。”沉新緩緩道,“神仙也有三魂,天魂、地魂、命魂,這其中,天魂源天,地魂出地,命魂主心,既然謝醉之的地魂來補司命他二哥那缺的一魂的,那麼相應的,流初放入玉茫的一魂就是地魂。”
我嗯了一聲,點點頭。
他看我一眼,莫名地輕哼了一聲:“所以流初和謝醉之其實還是同一人——神主命魂四魄,餘者皆爲輔,別說命魂四魄了,謝醉之都有流初的兩魂七魄,他與流初不同的只是那無關痛癢的一縷地魂罷了,不會有什麼大區別的。”他道,“他和流初是同一人。”
“命魂四魄的確是比其餘的二魂三魄要來得重要的多,”我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又道,“可要是問露糾結於此事呢?許多下凡輪迴過的神仙重歸九重天后都特別能鑽牛角尖,萬一問露認死理,覺得謝醉之就是謝醉之,和流初不是同一人,那又該如何?”
我想起問露在流神宮中時看向流初時的神情,我那時還以爲她是在透過流初的那張臉看着他的什麼轉世,可這謝醉之無論是性格還是樣貌都與流初沒有半分相似,問露她若當真是鑽了牛角尖,那她嫁給流初豈不是一件難過的事?
“還有還有,你們不是說那個流初神君曾經向綺月仙子提過親嗎?可他又怎麼會娶了問露?問露和司徒令……也是沒幾分相似的啊。”
沉新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笑了一聲:“他們兩個如何關我什麼事,再說了,人家宴都擺了,親也成了,你還在這瞎擔心些什麼?”
我一時訕訕無言。
“總之,”司命總結道,“我們暫且認爲蘇晉關於玉茫的那一番話是真的,不過這對我此行也解不了什麼惑……沉新,方纔蘇晉說的你也聽到了。你覺得他拿到了什麼?”
“司徒令的故事完了沒有?”
“沒有,還有幾段吧。”
“那就繼續再看下去,”沉新悠悠然靠在一邊雕樑畫棟的廊柱上,也不知他是怎麼做的,這幻境本爲虛像,可他卻能輕鬆靠在幻境中的柱子上,真的假的。“照這位蘇大道長的法力來看,他不想讓我們知道的東西,我們在這裡想破了頭也不會知道,他想讓我們知道的東西,我們就算是閉着眼,也能知道。”
“你就不怕他給我們留下一個陷阱?”我一邊想着若是這幻境中的景象突然變幻,沉新靠着的廊柱會不會也隨之消失讓他摔個厲害,一邊脫口而出這句話。
“陷阱?”沉新笑開了,“就算有陷阱,那也是留給我和司命的,他倒是想給你留陷阱,可惜你太笨了,估計連陷阱都跳不進去。擔心這個,還是算了吧。”
“你!”
“還有一件事,”他走過來靠近我,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就在我被他盯得有些無所適從時,他開口了。“我的滄海若要需要魂魄來將養,那也是你們無量海的問題,那鑄劍師和極冰淬鍊之法可都是你們龍宮弄的,若把它鑄造成了一柄大凶器,那也是你們無量海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聽清楚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