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沉新七拐八拐的走了一路,還真走出了孃親設的結界,當即驚喜不已,只是這一路上我走得那叫一個順暢,不說人影,就連半點孃親設的禁制法力都沒有感覺到,還是走出十幾步後才察覺已經出了結界的,不由得在驚喜上又添了幾分疑惑。
這麼疑惑着,我就問了問走在我前面兩三步的沉新。
沉新步子一頓,稍稍側頭瞥我一眼,脣角一勾,眼一彎,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我走的可是三玄之陣的步法,三玄對陽,定坎位,五行爲火,用來破龍後設的禁制是再好不過了。再加上本神君我天資聰穎,不過一時三刻就算出了你母后法力匯流的方位,要在不破開這個禁制的前提下走出綺毓宮,那就是小菜一碟。”
嗯……說得倒是挺厲害的,不過這什麼三玄之陣什麼定坎位的,在我耳裡聽起來就和在崑崙虛聽崑崙虛子講樊虛之法一樣,聽着厲害,也知道其中深奧,但就是聽不懂。畢竟崑崙虛雖然也學道,但和蒼穹不同,並不推崇陣法之說,八卦也只是略通皮毛,並無深入研究罷了。
不過管他什麼陣法不陣法的呢,只要能出來就行,出了綺毓宮,那就一切都好說了。
“哎。”我回頭看了眼綺毓宮,因爲掛滿了宮燈的緣故,整座宮殿在海水中散發出點點螢光,加之孃親那一層結界禁制的緣故,從外面看,更像是整座宮殿都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在水中漸漸暈染開來,好看極了。再看了一眼,我轉回身,輕點了一下沉新後背,在他轉過頭來時笑道,“接下來該是我帶路了,這海里我可比你熟悉多了。你帶路,我不放心。”
無量海底雖無陣法套着,但是水流瞬息萬變,本就不易隱匿氣息,這裡又是天下水系發源之處,水比其他地方要活得很多,也因此,常年生活在這的很容易就能察覺出水流的些微變化,可別好不容易出了結界,又被人發現了再捆回宮裡去。
“你帶路?”沉新看我一眼,眉峰高高挑起,神色似有幾分訝異。幾分瞭然,“行啊,”他側過身,抿脣一笑,“六公主,請吧。”
呵,這態度端的,是不信我呢,還是看不起我的能力?
我輕哼一聲,揚起頭,在他含笑的注視下落落大方地上前,感受了一下水流氣息,開始帶路。
既然如此,那本公主就讓你看看,在海底龍宮生活了近萬年的龍族公主對地形是如何熟悉的!
一炷香後。
在沉新又一次拉着我躲開手執長矛的巡邏蝦兵後,我委身藏於小道中,沉默了。
爲、什、麼——幾千年都沒變更過的巡邏路線突然在今天變了?!而且還加大了巡邏力度?!
這又不是我三哥大喜又不是大敵來臨的,爹爹你突然改變蝦兵蟹將的巡邏路線是想鬧哪樣啊!
存心跟我過不去呢!
“我說,你到底行不行啊?”沉新目送那一小隊的蝦兵遠去後,帶着幾分調笑的意味轉向我,“在海底生活了近萬年的龍族公主,就是這般熟悉地形的?”
“你懂什麼!”我尷尬不已,雙頰燥得發燙,但又不能落了面子,只好強撐着低聲反駁,“我、我那是因爲、因爲最近蟹統領的巡邏路線不知怎麼回事地變了!要是擱在一個月前,我閉着眼都能帶你出去!”
“哦,守衛的巡邏路線變了,你連這邊有條小路都不知道。”沉新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外面又一隊經過的巡邏蝦兵,看着領頭的蟹統領大馬金刀地哐哐幾聲走過,視線一轉,移到我們所處的這條陰暗小道上,緩緩笑了一聲。“還是你想說,你們這龍宮也和我們蒼穹一樣,道路都是陣法套陣法,千變萬化的?”
我一噎,氣急敗壞道:“你你你……你管這麼多幹什麼!閉嘴,別廢話,跟着我走!”
沉新一愣,大爲訝然:“你還想帶?”
“你什麼意思!”他這滿滿的驚訝之意讓我騰地一下臉紅了,又氣又急,心中憤懣,當下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傢伙完好無損地帶出這龍宮去,若帶不出去,我也不用出去了!
心念一轉,我轉身就往小道的岔口之一走去。
我就不信了,我堂堂一龍族公主,還能被這小小的龍宮困住不成!
“慢着。”我大步流星地跨出第一步,正準備器宇軒昂地再邁下一步,肩膀就被人一拉,沉新悠悠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了過來,“走左邊,右邊是通往無海崖的。”
“……”
我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把已經伸出去的右腳伸了回來。
“要、要你多嘴,我知道!”
常言道一敗之後就有再敗,再敗之後就有三敗,敗敗相傳,屢戰屢敗,從無勝日。原本我以爲這些話只是用來的唬人的,我還是相信失敗乃成功之母這句話的,忽略了一句話能夠代代相傳必有其道理之處的真理,直到今日,我才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出師不利,再而衰,三而竭,敗也敗也,永無勝日!
我原本以爲守衛的巡邏路線變更只是爹爹一時的心血來潮,於我來說也只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小絆子罷了,只是沒想到這一路上的絆子層出不窮,不是差點碰上被沉新指爲有毒的七扇金魚,就是被奇奇怪怪的結界禁制攔住,到最後還是沉新看不過去,直接在定了我的身後一把拎了我按着他帶的路走,才走出這無量海龍宮的。
我被他一路拖着,看着周圍緩緩流淌的通透海水,鬱悶不已。
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有整個龍宮都在跟我作對的感覺?!
我最近都諸事不宜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沉新的確有兩把刷子,他在重重結界禁制和明顯密集起來的守衛巡邏下東拐西走,雖然也繞了點路,但也不像我之前那樣繞來繞去還半途發覺走錯方向的,很快就拖着我走出了南水路的最外一層結界。
南水路是龍宮的外門,出了南水路最外一層的結界,就算是出了龍宮了,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我和沉新直接化作了兩道流光迎水而上。我雖然身爲龍族,水性比沉新要好,但因爲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出了海面,來到了一處沙岸邊。
我在綺毓宮中的日子過得顛三倒四,不知白天黑夜,還以爲此行出海,外面定是青天白日的光景,沒想到上了岸卻發現暮色向晚,岸邊除了我和沉新之外,再無任何人影蹤跡。
暮色漸合,海風徐徐,帶着特有的溼涼與腥鹹吹在我的身上,登時令我神清氣爽了不少。
我在原地緩了緩,而後上前幾步,儘量靠近了海邊,深吸一口氣,迎着這徐徐的海風閉上雙眼,感受着髮絲飄飛,聽着珠翠步搖在風中發出輕靈的脆響,覺得這許久來的鬱悶之氣都一掃而光了。
前幾個月因爲崑崙虛那邊的事,我心中氣悶,在宮中悶了多日不肯出門。好不容易被我二哥推搡着出去,又因着姑夫之託而去了三表姐的桃源幻境,沒想到遇上了凝木之事,好不容易解決了,還沒等我喘口氣,就被沉新拉去了深淵,經過洛玄周言一事後又遭受戰神常清前來逮人的驚心,而後就是大半個月的禁足,滿打滿算起來,我已經差不多有半年沒有好好吹拂一次海風了。雖然期間也曾因凝木的遺願而登過一次船,但恰好遇上了蘇晉,又值暴雨,根本就沒有吹拂到多少海風,此刻我大咧咧感受着久違的海風,不由得咧開了嘴笑得開心。
龍族天生就是屬於大海的,我喜歡海,也喜歡海風,二者不可缺一,這半年來可都快憋死我了,好在今日終於圓滿了一次,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我站了有半晌,才心滿意足地放下雙手,帶着笑意地轉過頭,沉新淺笑着立在沙石上的身影便在瞬間映入我的眼簾。
海風急促,他靜靜立在沙地上,墨發飛揚,腰間環佩綴着的流蘇也隨風搖擺,整個人蒙了一層淡淡的清輝,更顯得他面龐潔白如玉,雙目明亮如星。
清風明月。
我愣了有好一會兒,方笑着對他揮了揮手。
今夜正值十五月圓,海水潮起潮落此起彼伏,拍打在岸邊就是一番巨大的浪花,水聲陣陣入耳,好不熱鬧。
也因此,我在對他揮了揮手後,撩起幾縷被風吹散的髮絲別至耳後,方大聲道:“沉新!我跟你說,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對龍宮很熟悉!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它今天存了心地要跟我作對,把一些小路和巡邏的路線都改變了!我不是那種說大話的人!如果它不變,我真的真的可以閉着眼走出龍宮的!”
沉新悠然一笑:“我知道。”
他的聲音不大,卻直入我的心底。
“你知道?”我一愣。
剛纔那話原本只是氣不過,覺得吃了個啞巴虧,方說出口的,我本就不指望他信,沒想到他卻這般說法,不禁奇道:“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沉新擡了擡眉,笑得七分傲然三分壞意,“龍宮今日和你作對,是理所當然的。”他微微側了側頭,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笑道,“因爲我把七扇金魚的事跟龍王說了,魔族之物不容小覷,更何況此物有毒,且致幻,龍王自然要對它們趕盡殺絕了。爲了防止它們逃離,在龍宮各處設下結界,套下陣法變幻道路,加強守衛巡邏,都是必要之事。”
“什麼?!”
“所以,你走不出來是自然的。”他眼眸微彎,輕快道,“因爲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自然也就不知道龍宮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