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我和沉新同時愣了一下,又同時擡頭看向他。
“你說什麼?”我以爲是我聽錯了,“問露死了?”
司命點點頭,又搖搖頭:“不不不,我二嫂她倒是沒死,死的是她輪迴轉世的永安公主司徒令。”
“永安公主?”我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明顯下脣發紫的女嬰,發覺那女嬰果真開始蹙緊了細眉,開始在搖籃中蹬手蹬腳,的確是毒發之狀。
司命沉痛地點了點頭。
“可、可是這怎麼會呢,她不是還要嫁給謝醉之的嗎,如果她現在就死了,那謝醉之娶的是哪個永安公主?”我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凡間皇室忌諱頗多,問露所轉世的司徒令既然已經佔了永安的名號,那麼無論燕景帝再生下多少個女兒,都沒有一個是能叫永安公主的,史書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謝醉之於建景元年娶了燕景帝之女永安公主,司徒令若在這時就死了,那謝醉之娶的誰?
“司命,”沉新在這時冷不丁問了一句,“這司徒令死的時候是建元幾年?”
司命愣了愣才道:“建元三年六月,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沉新輕笑着搖了搖頭:“沒,我只是覺得你這命格寫得不錯。建元二年,公主出世,建元三年,公主薨。”他感嘆道,“司命,這九洲在你的執掌之下居然沒有顛覆混亂,當真是積了大德啊。”
我被他這話說得一下子笑了出來,司命也是眉毛一抽:“喂喂喂,你搞清楚,我雖然司命,但也只是在影響九洲大事的命格上寥寥勾畫數筆而已,更何況這九洲的掌命簿還被我給扔到爲悔池裡去了,具體是怎麼個活法還是得看他們自己行事。我二嫂轉世成永安公主是我寫的,但她被人毒死可不是我寫的。這凡間皇宮中處處勾心鬥角時時殺機重重,我二嫂雖是神仙,但她一旦輪迴轉世就沒有了作爲神仙時的全部記憶,一身法力也被盡數封印,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嬰兒,有人要害她,我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時時刻刻都盯着她在這皇宮中生活得如何吧?”
“你當我傻?”沉新嗤笑一聲,“你主司命,寫命格簿,這永安公主何年何月何日生你都寫了,你會想不到寫她何年何月何日死?就算沒寫,那她在長大成人之後的事你總會有所涉獵吧,現下她不滿兩歲便死了,也就相當於在她兩歲之後所有的命格都被盡數推翻,你那命格簿是拿來做什麼的?”
司命的神色就一僵,原本顯出幾分無奈的笑意也凝固在了嘴角。
我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這裡面必定有鬼,剛想開口問他,就聽得他在那邊沉聲道:“……這正是我帶你們來此的原因。”
沉新一直意興闌珊的面上終於出現了一抹興味:“你說。”
司命就苦笑了一下:“你們也知道,因着戰鬼出世的原因,這九洲的命格有五分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只能司命,而不能掌命。可即便如此,對於這些關乎九洲朝代更迭大事的情況還是能一筆定江山的,除非此命格與天道有違,否則的話,一旦凡人命格被我以司命筆書寫於司命簿之上,那這個命格就無人能改了。沉新,你猜對了,我雖然沒有寫司徒令死於何時,卻寫了她遠嫁西土廿年,若是按照這個命格來,她最起碼能活到三四十歲。就算這後宮中再勾心鬥角,可我既然已經寫了司徒令遠嫁西土,她就不會在這宮中出事,頂多是受點皮肉之苦,被人害死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結果你也看到了,”沉新瞥了一眼襁褓中明顯已經氣絕身亡的女嬰,聳了聳肩“她死了。”
司命點了點頭:“能使我司命簿上命格相違的,不是天災,就是——”
“*?”沉新挑眉。
*!
聽到這兩個字,我的心就一跳。
這發展聽着怎麼那麼耳熟呢?莫非這*又是蘇晉弄出來的?
我心中疑竇重重,只是尚未開口把這疑惑說出來,司命就在一旁應下了沉新的話,神情一反常態地深沉:“不錯,的確是*。”
說完這一句話,他沉默了許久,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搖籃中已經氣絕的女嬰,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沉新的一句“你再不說話我就帶着聽碧回去了”,他纔開口:“……司徒令死得不正常,當我得知她被人藥死的這個消息後當即就來了酆都,在三生鏡前查看了一遍前因後果。”
“那你查出來了嗎?”我連忙問。
他搖了搖頭:“三生鏡中顯示的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謝後因燕景帝寵妃郭氏滑胎而遭人誣衊,失去帝心,幽閉鳳宮之中。郭氏以爲是謝後致使她滑胎的,對謝後懷恨在心,便想着拿永安公主的命去換她孩兒的命——這些都是我一開始就定好的命格,到那個時候爲止,她們的所作所爲都在司命簿的命格既定之中。”
他頓了頓,又繼續接着說了下去:“司徒令原本會因爲此事而命懸一線,燕景帝得知此事後大爲震怒,卻因着郭氏的花言巧語而認爲是謝後爲了爭寵纔對女兒下此毒手,震怒之下雖無法廢后,卻是將謝後禁足。謝後幽閉宮中鬱鬱而終,因此造就了永安公主年少早慧且心細敏感的性子,司徒令雖爲嫡長公主,卻因謝後之故而不得燕景帝歡喜,最終在西土來使燕京時被郭後——就是之前那個郭氏——以巧言說動帝心,將她遠嫁西土。至此,我在司命簿上寫的命格就完成了差不多一半,接下來就是司徒令以一人之力爲大燕帶來二十年休養生息的事了。也正是因爲此事,我二嫂才能消氣她的最後一點過失,功德圓滿地迴歸仙班。”
“很明顯,”沉新漫不經心地閉了閉眼,“你的命格沒有對上。”
“要只是這件事沒有對上就好了,大不了我親自下凡一趟,再把二嫂的魂魄給塞回司徒令的身體裡面去,只要她沒有踏上黃泉路,就不會想起身爲神仙的一切,命格還能挽救。”司命嘆了口氣,“只是在我查看三生鏡的空當裡,司徒令卻被一個人救活了。”
“誰?”
“蘇晉?”
我沒想到沉新會和我同時問出口,也沒想到他問的居然是“誰”而不是“蘇晉”,當下就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察覺到我的目光,沉新示意我看向司命。
司命被我們兩個盯着,眼神微閃,面現幾分猶豫之色:“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你們口中所指的那個蘇晉,只是——我只知道那人修爲了得,我對司徒令死而復生一段無法從三生鏡中得知,想來正是他抹去了鏡中一切。”
“三生鏡是用來映照凡人前世今生的,只要是在凡間發生過的事,沒有一件會漏掉,何來抹去一說?”我立刻道,“或許並不是他抹去了那一段,而是三生鏡本來就無法對他有所制約。”
司命一愣,神色間竟有幾分閃躲,看得我疑竇頓生。
他稍稍撇過了頭,髮絲掩蓋住他有着妖異紋路的那一半臉頰:“這……我倒是一時沒有想到。”
我心中正生疑惑,就聽沉新在一旁道:“三生鏡只能映照凡人前生今世,卻不能對神仙精怪有所制約,若此事乃蘇晉所爲,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這三生鏡雖不能查探他行爲,虛迷幻鏡卻可以,你沒從它那去看?”
司命乾巴巴道:“我二嫂再怎麼說也是爲了還罪才下凡輪迴的,我怎麼能因爲她而去動用虛迷幻鏡?況且那面鏡子在我母后手中,我母后巴不得二嫂在凡間出個什麼差錯上不了天呢。我要是去她那兒拿鏡子,這不給我二嫂添麻煩嗎。”
“司命,需要我提醒你一句話嗎。”沉新輕笑,目光卻是微冷了下來,“是你提出要帶我們來這裡看你所謂的大隱情的,你現在又這麼含糊其辭的,是個什麼說法?”
“……”
見司命沉默不語,他便輕鬆地笑了開來:“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不會逼你。只不過你說我若前去向天后借虛迷幻鏡以追查一禍害三清之人,天后會不會借我一用呢?”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重起來,我看了看沉新,又看了看司命,有心想緩和這個氣氛,但是又想起剛纔司命臉上明顯的猶豫和閃躲之色,又覺得或許任沉新這麼逼問下去也不錯,司命那神情明顯是有什麼事在瞞着我們,可有什麼事值得他對我們隱瞞呢?他既然都已經帶我們來了這三生鏡前,那應當是已經做好把一切都告訴我們的準備了啊。
難不成……難不成……他認識那個將司徒令死而復生的人?
他認識蘇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