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欺負人了,老爺之前就是四品官,外放爲官照例要長上一級,沒有長倒也罷了,卻還攤上個偏遠的不能再偏遠,貧瘠得不能再貧瘠的鳥不拉屎的地方。”
盧喜一邊整理行裝,一邊憤憤不平的說道。在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蓬亂的頭髮和鬍鬚已經整理乾淨,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在刑部死牢蹲了二十多年的範斯異。
“大人將老夫從刑部死牢之中救出來想必是花了很大的代價吧?”範斯異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夠重見天日,對盧子秋感恩戴德。
“恩!”盧子秋鄭重的點頭,心說這代價果然是很大的,足足讓覓春樓的三名窯姐陪劉大人折騰了一個晚上,據說第二天日上三竿,劉大人才蹣跚着出了覓春樓。
至於劉大人花了多少代價去處理後事盧子秋也是可以想見的——劉大人帶着昨夜癲狂之後的滿足來到刑部,在死牢的犯人名冊上找到了範斯異的名字,打了個勾,標註一個年老病死,便算完事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只有出得了這三尺囚籠之地,便是村官又有何不可,況且是個四品府尹呢。別抱怨了,小心誤了啓程的時間,趕不上宿頭。”盧子秋樂呵呵的說道,這種爾虞我詐的官場鬥爭真心喜歡的人還真不多,起碼他盧子秋是不喜歡的。
“與人鬥其樂無窮?”這種生活還真不適應,看來這輩子是沒有當大官的命了,打打倭寇,泡泡小妞,倒也恬淡閒適。
顛簸在馬背上的盧子秋頗有些睡意未醒。此次離京可謂是輕車簡從,除了一個僱來趕車的車把式,別無他物。
“這大清早的連路都看不清,老爺就這麼着急着離開繁華的京城嗎?”盧喜哈欠連天不無怨懟的說道。
“你這小子,偏你話多。”盧子秋笑罵道,這盧喜真拿他沒辦法,說了多少遍讓他叫自己大哥,不要叫老爺,他總是改不過來。清晨的天色一片澄藍,嘚嘚的馬蹄聲在闃寂中傳出了老遠,心情一陣開闊。但是他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
“什麼人?站住。”盧子秋一行剛到南城門便被守門的兵卒攔了下來。
“大膽!盧大人奉旨調任瑤州,還不快快打開城門。”盧喜上前喝道。
“盧大人?咱沒聽說過。”守門的小旗很傲慢的說道:“不過上頭有命令,任何官員離京都要例行檢查。官憑路引都拿出來吧,還有後面車上的東西都打開了。”
“慢着。”盧子秋慢悠悠的說道:“本官在京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怎麼從來沒有聽過官員離京還要檢查的條例啊?是誰定下的規矩啊?”盧子秋淡淡的說道,雙目盯着守門小旗,竟讓他打了個冷戰!小旗心中大驚,這不是一般的居上位者所能擁有的威嚴,只有上過戰場殺過人見過血狠角色纔能有如此銳利的眼神。
“是我!”正當小旗吶吶不知所言之時,一個聲音從城樓之上響起。盧子秋擡頭一看,竟然是他?順天府丞於一寶。說到品序,兩人都是四品,可是要說實職,盧子秋這個偏遠的小府尹卻和於一寶這個京城的府丞沒法比。
“於大人,本官今天奉旨離京,於大人特來送行不成?”盧子秋笑道。
“對不住,本官職責在身,沒那個閒工夫。”於一寶的話近乎打臉了,可是盧子秋一點都不生氣。他知道這於一寶是申時行的死黨,如果他不找一些麻煩纔不正常。
“如此那本官不便打攪,這就出城赴任了。”盧子秋也未下馬,直接一撥馬頭就要出城。
“站住!”於一寶喝道:“盧大人,對不住了,本官職責所在必須對你的行李進行檢查,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此刻天色漸漸亮起來,城門前已經聚集了一些趕早市的商販,這於一寶今天有意是想給盧子秋難堪。
“哈哈哈……”城樓之上申研成拍腿暢懷大笑,“盧子秋你也有今天,誰知道你在濟南府撈了個盆滿鉢滿,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不論御史怎麼參你,皇上就是不睬。這一次如果從你的行李中搜出鉅額財物,看你怎麼解釋!即便搜不出財物也讓你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醜受辱,以報當日覓春樓摑臉之恨!
對於申研成的胡鬧,申時行本來是不贊成的,但是想到盧子秋畢竟在京城的時日尚短,根基尚淺,此次離京形同赴死恐怕不會有什麼人不識相的相送,便就讓他出出醜又如何?也便不再理睬。
果不其然,盧子秋赴任可以說是輕車簡從,看到連半個送行的人都沒有,於一寶放心了,膽氣壯了,語氣也硬了。
“真要檢查?”盧子秋問道。
“真要檢查!”於一寶不容置疑的回答。
“沒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
“看來今天不讓於大人檢查一下還真不行了呢。”盧子秋似乎很苦惱的皺眉道。
“當然。”於一寶擲地有聲的說道,都說這盧子秋有多難鬥,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於大人,搜查一位四品朝廷命官可有錦衣衛指揮使司的批文?”正在於一寶以爲要大獲全勝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盧子秋豁然轉頭,見說話的人是與盧子秋走的很近的錦衣衛百戶胡大錦,心中冷笑,這個不知死活的夯貨,不過是被盧子秋幾頓花酒收買了,竟然到現在還認不清形勢,盧子秋被貶謫了,你竟然還敢強出這個頭!
盧子秋啊盧子秋,你所能結交的也不過是這樣不入流的小魚小蝦,一個四品的官員,出事的時候搬來的救兵竟然是一個小小的百戶,連我都替你臉紅!
今天你這個醜是出定了!看你一再阻攔的架勢,說不定還真能查處些什麼也未可知。胡大錦的出現不僅沒有打消於一寶搜查的念頭,反而是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胡百戶,這是我城防司的事,似乎與錦衣衛沒有什麼相干吧。”於一寶鼻孔朝天的傲慢說道。
“於大人這麼說就不對了,指揮使司明文規定,對於朝廷命官的搜查必須有錦衣衛的批文。於大人,逾越的似乎是您吧。”胡大錦聲音甕聲甕氣的,貌似很粗魯之極,但是說出的話卻沒有漏斗。
於一寶心中一凜,改口道:“本官請盧大人配合執行公務,似乎不需要錦衣衛的首肯吧。”
“如果本官不願意配合呢?”盧子秋悠然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