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戰告捷,消滅敵人若干,新兵們都是信心大增。打掃戰場的時候,新兵們從敵人的屍體上搜出許多‘私’人物件,有護身符、家信、小刀等等,大家都感到極爲新奇。大家更多的注意蒐集敵人丟棄的武器,因爲我們的登陸場被可惡的清國軍艦摧毀後,武器彈‘藥’相當缺乏,而敵人使用的步槍和我們的一樣好。不久聽說我們的人繳獲了敵人丟棄的大炮,還有不少炮彈,大家都非常高興,很多人歡呼起來。”
“一連幾天,戰鬥雖然是零星爆發的,但每一次都十分‘激’烈,新兵們堅守陣地,多次擊退敵人的進攻。這裡的老百姓都逃光了,山間的田要都變成了戰場,空氣中瀰漫着莊稼被戰火燒焦的糊臭氣味,令人感到痛心。”
“我問一位新兵,他的名字叫相田,你打死過清兵吧?”
“他謙虛地說:也就四五個吧。”
“我又問:您跟敵人‘肉’搏過嗎,比方說戰鬥最‘激’烈的時候?”
“他的回答令我大出意外。他說我們的子彈並不充足,人也不多,不象敵人,有運輸隊負責供應,敵人的肚子基本上餓不着着,因爲後方有民夫送飯,而我們一天僅能保證能吃上一個飯糰。由於彈‘藥’得不到有效補充,所以在和敵人作戰時,大家都非常珍惜子彈,只有在敵人的隊伍最密集的時候纔會猛烈‘射’擊,因爲敵人總是這樣的擁擠成一團向前發動攻擊。至於‘肉’搏,是非常少見的。因爲敵人在進攻不利後,會很快的潰退,很難有和他們進行‘肉’搏戰的機會。”
“相田和新兵們一直很樂觀,他們認爲現在雖然缺少彈‘藥’和糧食。但他們堅信國內會派援軍來的。有一件事最煩心,就是沒有水喝。相田說,現在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日頭毒辣,敵人沒日沒夜地打‘炮’。陣地上連空氣都在燃燒。天不下雨,陣地上沒有水,雖然這裡有很多溪流和泉水,但因爲瘴氣的關係,很多水都無法飲用,有些泉水和溪水看起來很清澈。但喝下去往往會致命。許多人實在渴得不行,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喝‘尿’。他說,其實‘尿’並不難喝,關鍵時候還得自己救自己……”
岸田‘吟’香的筆墨之間雖然透着輕鬆詼諧之意,但細心的讀者不難從字裡行間發現。日軍當時所處的困境!
岸田‘吟’香並不知道,過不多時,就會出現他盼望已久的白刃戰!
看到潰退的清軍狼狽的樣子,西鄉從道興奮的站起身來,猛地揮起了天皇的御賜寶刀,大聲吼叫着,下達了“全體出擊!”的命令。
日軍狂呼‘亂’叫的紛紛衝出陣地。向正在潰退的清軍衝去。
清軍在日軍的排槍火炮打擊下已然‘亂’成一團,見到日軍全線出擊,四下裡都是日軍的身影,情急拼命之下,潰退的隊伍竟然又重新匯聚在一起,和日軍拼殺起來。
雙方的隊伍‘混’戰在一起,戰鬥立刻呈現白熱化狀態。
雙方士兵都拼命的對外猛烈‘射’擊,看到薩摩藩的武士兵們拔刀衝來,清軍官兵竟然也紛紛舉起大刀,和日軍展開了白刃戰!
戰況之慘烈。前所未有。
西鄉從道和谷干城等人似乎也急紅了眼,全都從觀察哨處躍出,揮舞着武士刀,親率部下進入前沿陣地指揮戰鬥。
看到西鄉從道竟然想要和清軍拼刀,李仙得禁不住哀聲長嘆起來。
他現在有些後悔。隨同這位“少將之才”前來臺灣了。
也許他認爲,一身中將軍服的他親自出現在戰場上,會對麾下將士的士氣產生極大的鼓舞。但他似乎忘了,在戰場上,高級軍官總是倍受敵人的矚目的。
看到兩位揮舞着日本戰刀的日本將軍出現,習慣了砍頭砍胳膊領賞的清軍士兵,差不多是本能的將槍口都對準了他們。
幾發步槍子彈急速飛來,當場打死一名少佐和一名上尉,還有副官和親兵多人,當然也沒有放過西鄉從道。
槍聲響過,日本士兵們驚訝的看見自己的司令官渾身是血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只是幸運地受了一點輕傷——一顆子彈擊穿了他軍服的袖口,擦破了他的胳膊,唯有死去的日軍士兵的鮮血濺滿這位將軍的軍服。
如果西鄉從道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事,就會明白,其實此時他大難不死,未必是幸運的事。
假如他不幸壯烈殉國,那麼在日本千古傳頌的民族英雄榜上就會增加一位同乃木希典、立見尚文、大山岩、秋山好古等等齊名的“英烈”、“忠傑”,一位光昭日月的著名將領和流芳百世的民族楷模。問題是西鄉從道沒有死,當死神與他擦肩而過時,幸運之神也就棄他而去,這就是他的哥哥西鄉隆盛後來說的“從道最大的錯誤是沒有壯烈戰死”的原因。
而谷干城的命運,似乎就比西鄉從道“幸運”一些了。
戰鬥空前‘激’烈,在遠處的一處山坳裡,金得勝和幾名船政海兵的夥伴正緊張地觀察着戰況。
根據唐定奎等淮軍諸將分析,日軍很可能要集中主力與清軍進行決戰,這一帶是日軍的主陣地,日軍定是在此投入大量兵力。因此清軍投入主力參戰,試圖一舉消滅敵人。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日軍不僅沒有收縮防禦圈,反而把陣地擴大到四周,並且發動了出其不意的反擊,給清軍進攻部隊造成很大傷亡。唐定奎和淮軍諸將可以說陷入了焦慮和困‘惑’,他們無法明白敵人的抵抗爲何如此強大,在這裡敵人到底投入多少兵力?敵情不明的困難象座大山一樣的擋在清軍將領面前。
而金得勝和他的夥伴們之所以沒有參戰,而是爲了儘快瞭解敵情,向林義哲彙報。
空氣中瀰漫着‘激’戰的硝煙,槍炮聲更加猛烈起來,金得勝看到又有大約一千多名敵人衝了上來。加入了戰場。金得勝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這麼多敵人簡直就像地下暗河一樣咕嚕嚕冒出來,如果這是敵人預備隊的話,那麼加上正在作戰的敵人,日軍總數很可能不低於三千人!
這就是說。敵人應該是將全部的兵力都押上了!
他看到一名清軍士兵被擊倒在地,幾張剪餅從衣袋當中掉落,幾名矮小瘦弱的日本士兵立刻衝了上去,一隻手便將地上的剪餅抄在了手裡,連着泥巴和草葉就塞進了嘴裡。
看到這一幕,金得勝不由得被自己的結論嚇了一跳。
狡猾的敵人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敵人之所以傾巢而出的拼命。而不是拖延時間等待救兵,很可能是已經陷入了糧彈缺乏的窘境!
金得勝和夥伴們個個心情‘激’動,他們正準備離開戰場,抄近路回去報告,一個意外情況卻突然出現了。
此時一束斜陽穿過樹叢,像聚光燈一樣不偏不倚地‘射’在一個揮舞着軍刀的日本將軍身上。金得勝險些叫出聲來,因爲此時他和夥伴們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得清楚,敵人黑‘色’軍服上的綴飾和軍帽上的帽徽,還有領章。
他是個少將。
金得勝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手中的夏賽‘波’步槍,不需要他下達任何命令,幾名夥伴也同時舉起了步槍。
和缺少訓練能把洋槍洋炮放響就算是本事的大清陸軍普通士兵不同的是,出身船政海兵的金得勝和他的夥伴們。原本就受過很好的‘射’擊訓練,而被林義哲調入撫標衛隊後,在這位酷愛‘射’擊的年輕巡撫的影響和要求下,他們的‘射’擊技術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雖然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支船政海兵配備的法式夏賽‘波’步槍,不象巡撫大人的那枝專用槍上裝有千里鏡,但他的準頭,絕對不比巡撫大人差多少。
雖然金得勝知道,只要他和夥伴們一開槍,肯定會暴‘露’隱蔽的位置,但擊斃一個日本將軍的‘誘’‘惑’。對他們這些小兵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在瞄準了那位張牙舞爪揮舞着軍刀的日本將軍之後,金得勝猛地扣動了扳機。而象是有某種默契一般,就在他開槍的同時,幾位同伴也不約而同的開火了。
谷干城擠在一隊日軍士兵的中間。高聲的呼喝着,揮動着手中的武士刀,正在驅趕這些因疫病而顯得畏縮的日本農民兵上前同清軍‘交’戰,而就在他轉身之際,死神卻突然在這個時候降臨了。
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五顆子彈,齊齊的擊中了他的身體,先是一顆子彈穿‘胸’而過,接着兩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腹部,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脖子,最後一顆子彈則擊中了他手臂。
剛纔還閃動着駭人的寒光的武士刀從谷干城的手中掉落了下來。
谷干城的身軀重重的向後摔倒,看着谷干城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喉嚨裡不時的冒出汩汩的血泡,周圍的日本士兵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七手八腳的將谷干城擡了下去。
金得勝有幸看到了自己的戰果,他有些惋惜地看了看那把掉落在地上的軍刀,轉身揮了揮手,和夥伴們邊‘射’擊邊跑進了樹林中。
“大人,你看那邊兒……”
在岸邊的一處觀察哨裡,林義哲舉着望遠鏡,順着“福靖”號陸戰隊統領周瑞泰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遠處的林中,升騰起了大片的濃煙。
“唐軍‘門’他們,這會兒應該是和倭寇打得很厲害呢。”周瑞泰說道。
周瑞泰是浙江鎮海人,曾任“萬年清”、“湄雲”等艦水兵頭目,是林義哲的老部下之一,現在是“福靖”號巡洋艦上的洋槍隊統領。
“機關炮和連珠槍,都準備好了?”林義哲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轉頭問道。
“回大人,都準備好了。”周瑞泰抱拳恭聲道,“機關炮位兩處,連珠槍位四處,都按大人的吩咐,設於隱蔽之處,扼守要衝。倭寇除非衝到近前,否則是不會發現的。”
“洋槍隊都佈置完畢了?”林義哲又問道。
“回大人,都佈置妥當了。”周瑞泰道,“那四‘門’舢舨炮。也已架設完畢,若日軍到來,即可加以轟擊。”
林義哲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取過了自己的狙擊步槍。檢查了起來。
“大人,您真的覺着……唐大人他們,頂不住麼?”周瑞泰看到林義哲一直緊皺着眉頭,小心地問了一句。
在得到林義哲下令集合各艦的洋槍隊上岸待命的命令之後,貝錦泉和周瑞泰等人以爲林義哲要親率船政海兵參戰,爲死去的額綾報仇。吃驚之餘,也有些不以爲然。
陸軍大隊都來了,有必要出動洋槍隊,並且親自涉險麼?
唐定奎手下的這13營6500人的淮軍,可以說是目前大清朝陸軍少有的‘精’銳之師,加上已經得了林義哲命令正星夜趕來的臺灣各地勇營和團練。對付兵力已然不足3000人的日本陸軍,自當是綽綽有餘,何至於船政海兵這點人馬也跟着上場呢?
象是聽出了周瑞泰心裡的想法,林義哲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邊擦拭着手中的狙擊步槍,一邊問道:“老周,你覺着。唐軍‘門’麾下的這些個營頭,誰比較能打?”
周瑞泰沒想到林義哲竟然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他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標下以爲,章高元章統領和劉朝祜劉統領的隊伍,戰力應該強些。”
“何以見得呢?”林義哲不動聲‘色’的問道。
“標下是在大軍上岸那會兒看出來的。”周瑞泰憨厚地一笑,答道,“標下見章統領和劉統領的隊伍較他隊爲齊整,是以知之。”
“噢。”林義哲點了點頭。“那章統領和劉統領二人,你覺得哪一個強些?”
“自然是章統領,”周瑞泰不假思索的答道,“章統領受了傷,仍然親自帶隊出發。這份膽氣,便十分難得。”
“老周,你是不是覺得,我這番佈置,有些杞人憂天了?”林義哲問道。
“標下不敢!”周瑞泰陪着笑道,“標下只是覺得,日軍來臺,已然被番民殺傷甚多,加之疫病叢生,水土不服,戰力已然大虧,遇我陸隊大軍,定是不敵。何勞大人調海兵上陸。”
“是否能敵,呆會兒便見分曉。”林義哲將子彈壓入彈膛,起身說道。
看到林義哲眼中突然升騰而起的濃烈殺意,周瑞泰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就在這時,伴隨着綿密的槍聲漸漸的接近,遠處突然出現了陣陣海‘潮’般的喧囂聲。
周瑞泰急忙轉身望去,不用望遠鏡,便看到了黑壓壓一大片的淮軍潰兵身影。
不錯!是身穿灰布號衣頭包纏頭的淮軍官兵!只是原本是“‘精’銳之師”的部隊,現在已經潰不成軍,正如同‘潮’水般的向登陸場奔逃而來!
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身穿黑‘色’軍服的日軍身影!
此時日軍的前鋒已經和奔潰的淮軍接近,日軍不斷的開槍‘射’擊,每一陣排槍響過,清軍士兵便會倒下一片,而面對敵人的步槍攢‘射’,清軍士兵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還擊者寥寥,而且很少能夠擊中敵人。
“怎麼就回來這麼點人?唐軍‘門’呢?……”周瑞泰看着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義哲沒有理會周瑞泰的驚訝,而是放下了望遠鏡,拿起了自己的狙擊步槍。
看到林義哲似乎是想要親自上陣,周瑞泰這纔回過神來。
“大人且慢!”周瑞泰大聲道,“這些個倭寇,‘交’給標下好了!咱們船政的海兵,應付得了!不勞大人親自上陣!”
此時他已經完全明白了林義哲爲什麼要船政海兵上陸準備的用意。
林義哲應該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的出現!
“去吧!”林義哲點了點頭。
周瑞泰帶領幾名親兵大步跑下了山坡,林義哲看着正拼命跑向海灘的淮軍潰兵,在心裡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他在心裡也不願意相信,李鴻章經營多年的淮軍‘精’銳,竟然在面對人數少於自己的日軍時,也會落敗!
但淮軍即將被日軍趕下海的事實,卻無情的擺在了他的面前!
一開始他想要調船政海兵上岸,並下令將舢舨炮、機關炮佈置在岸上時,他也猶豫過,自己是不是有些多此一舉。但現在發生的事表明,他的佈置是完全有必要的。
看着一個個奔跑着被日軍擊中打翻在地的清軍士兵,在“福靖”號上的《點時齋畫報》畫師張志和,用顫抖的手記下了這樣的文字:“……淮勇大潰,恍如驚弓之鳥,不問路徑,結隊直衝,倭軍各放槍炮,在後追殺。……進退往來,頗形擁擠,倭兵則放槍持刀,‘混’‘亂’砍殺,當此之時,尋父覓子,呼弟喚兄,鬼哭神嚎,震動山野。人地稍熟者,覓土人引路得脫,驚懼無措者,死屍遍地,血水成渠,傷心慘目,不堪言狀。而海上諸艦雖‘欲’放炮救援,又恐誤傷,投鼠忌器,不得施展……”
PS:唉,無論你說我馬後炮也好、過於狡猾也罷,反正關於那個中年‘婦’‘女’疑似碰瓷老外的新聞我是沒轉沒評,現在劇情反轉了,老外貌似並不無辜。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說一下爲啥我這麼狡猾:根據個人經歷,國人碰瓷都是欺負自己人,基本不會黑到老外頭上,從義和團的時候就這樣,滅自己人一‘門’靈,對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