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萬浩然一大早就衝進“通達”客棧。
“龍在野,龍在野。你在不在?”昨天龍在野答應他去和周子安談談,最好能帶他去見他。可是他在水溝邊等了一夜也沒人過來,跑到兩人見面的地方,卻看不出什麼痕跡。
“咯吱。”龍在野打開房門,掃了他一眼。又轉身去換外套。
“你昨天去哪啦?我在城門口等了一宿。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
“放心。我根本沒見到你那位好朋友,說什麼好好談一談。我一生氣就到城外酒鋪貓了一宿。剛剛回來。”
“啊!那……”
“喂,浪費了我一夜的時間,本來我應該在溫柔香裡呆到今天早上的,但是爲了你那什麼朋友我可是在小酒鋪捱了一晚,說不定還被人懷疑是小偷呢。”龍在野氣呼呼地拍着衣服。
我還在小水溝邊蹲了一夜呢。“呵呵……呵呵……辛苦了,辛苦了。”
“……你他奶奶的不是傻瓜吧,真在城門口等了一宿?你不知道中間跑去看看嗎?”
“我倒想啊,可是……我沒有告訴你,周子安練了一門獨門功夫,十幾米之外只要有人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我怕他一看見我又跑掉了。”
也許曾經是吧,但是現在的周子安肯定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了。
龍在野斜挑着眉看着一臉鬱悶的傢伙,臭小子害得他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事。哼哼,讓你被蚊子咬一宿還是便宜你了。
兩人正說着,突然門上“咚咚!”兩聲。
原來是小平端着洗臉水過來了。萬浩然盯着她皺了皺眉。
“放在桌上吧。”龍在野道,“等下去幫我叫幾碗稀飯,幾碟小菜,送到房裡來。”
“是。”小平應着就準備退下。
“等等。”萬浩然叫道,剛纔他就覺得眼熟,現在終於想起來了,這不是周子安府上的那個小丫環嘛。
“你不是周子安府裡的那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嗎?怎麼在這兒?還是周子安把你們趕出來了?”
“……”小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出去了。
“喂,喂,臭丫頭,橫什麼橫!”轉過身來,義憤填膺地對龍在野道,“她怎麼在這兒?她那個不要臉的主子呢?那個叫林什麼的,聽說是從‘異香樓’出來的。以前去周府,有幾次就是這個小丫頭擋的駕。”還被那個姓林的數落了好幾次,這些就不必告訴別人了。
龍在野洗完臉,擰乾毛巾搭在盆口。
盯着萬浩然的臉,嚴肅地一字一頓地道,“萬浩然,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
萬浩然臉色變了一變,久久才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氣暈了頭。我沒想到周子安竟然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我真是想不到。……”
“什麼叫這種人?你以爲周子安是好東西,別人就是壞的了。”龍在野把臉盆拖到一邊,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塊髒兮兮的抹布擦着桌子。
萬浩然愣了一下,其實他心中何嘗不明白,這些事情大部分原因還在周子安身上。只是朋友與陌生人之間,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把過錯怪到別人的頭上。當初周子安回來之後,性情大變,不久竟然從‘異香樓’裡接了一個小倌回家,他一直不敢相信。想去探個究竟,但是又一直被攔着,所以他就偷偷地潛進了周家,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也是從那天開始他才暗暗懷疑周子安有可能出了什麼問題……
此時小平已端着吃食來到門前,聽了龍在野的話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龍在野自然也看見了她,幾下擦完桌子,“把東西放這兒,這個帶下去。”把抹布掛在桌子下面的橫杆上,又在臉盆裡洗洗手。
小平走進來,從托盤裡拿下幾樣小菜和一大盆白粥,擺放好碗筷。看也不看萬浩然,“龍爺,我把抹布也帶下去洗洗吧。”
龍在野點點頭,在桌旁坐下,“等下到廚房找一下大師傅,我昨晚叫他熬了一點補品。回頭給你主子補一下。”
小平把臉盆抹布都放到托盤上,忙不迭地點着頭。
龍在野盛好兩碗粥,看了萬浩然一眼,“你不吃?”
萬浩然不知什麼時候鼓起腮幫子,在桌旁坐下,看着目不斜視專心致志地就着小菜喝粥的男人,欲言又止。
你千萬不要對這種人這麼好,要不然他們粘着你不放了。
想也知道如果說出這些話,龍大爺會是什麼態度。一生氣說不定朋友都當不成了。
嗟,我“天下第一鏢”萬浩然什麼時候怕過別人了。奇怪,不行,晚上回去要讓老趙準備點艾草洗洗。
兩人正安安靜靜地吃着早飯,突然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
兩人看着走進來的黑衣人,一個驚訝得張大嘴,另一個平平靜靜地挑着眉。
“周將軍昨晚失約了。”
來人笑笑,卻低頭對旁邊的人說道,“萬浩然,你什麼時候下巴漏了?”
“什麼……什麼下巴……”萬浩然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一筷子粥全散到桌子上。趕緊拿袖子擦掉。
“啊,你真是的,這麼多年還是這個臭習慣,一輩子改不掉了。”
“喂,臭小子,你說什麼呢,是不是許久沒打架骨頭癢。”
龍某人繼續安安靜靜地吃飯。
周子安這次來幫了龍在野一個大忙。
“以前我曾經答應過林慕風,只要他陪我三年……就幫他弄到奴籍,現在還有兩年就到了。如今他的賣身契在你的手上,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兩年之後幫他這個忙。”周子安嚴肅地道,一點也不像昨天那個暴躁的人。
萬浩然在一邊看看窗外的風景,數數杯子裡的茶葉梗,裝作沒聽見。
龍在野笑笑,從口袋裡掏出兩張賣身契,扔在桌上,“爲什麼你自己不去辦?”
周子安拾起兩張紙,認真地看了龍在野一眼,“你確定……”雖然知道眼前人不同與世人的飄然,但是兩個正當得來的小倌□□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放手了?剛纔他說出自己的請求時都準備好跟龍在野討價還價的。現在……
萬浩然也歪着身體伸長脖子看龍在野的臉色。
龍在野笑眯眯地品着茶,“我從來不說謊。”有時候除外。
兩人認真地互瞪着。
“小平!”周子安突然大叫。
門外悄然無聲。
“臭丫頭,給我滾進來,我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了。”萬浩然衝到門邊,刷地打開門。
門外,小平一臉着急地伸着手好像正準備敲門,一腳前一腳後地立着,像是跑着上來似的。
這個小丫頭,一開始大家就知道她在外面偷聽,竟然還做出一副茫然不知何事的態度。
幾人來到林慕風的房間,他正靠在牀上吃東西。周老夫人的那頓打造成的一些皮外傷確實可怕,但是並沒有什麼致命性的傷害。當初包紮的時候他求着薛大夫幫忙,造成一副離死不遠的樣子。
見到幾人進去,他竟然衝萬浩然輕輕笑了一下,萬浩然一扭頭,裝作沒看見。{萬浩然曾經潛進周府,怒斥林慕風,反而被林慕風氣了一頓。}
小平接過主子手上的碗放在桌上。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周子安溫和地道。
“沒什麼大礙。”
“這個。”周子安把手上的紙遞給他,“當初的三年之約已經結束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主薄大人,等下他過來,就幫你們弄到奴籍,到時候你們的戶籍牌會放在龍爺那裡。”
小平一臉激動地看着主子。
林慕風看着手中的紙,一時間感慨萬千,一張紙就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呵呵,真是可笑。
當年他的戶籍被莫名其妙地拆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打暈送到‘異香樓’,見到的就是這張賣身契。
小平是母親身邊的丫頭,小時被母親撿了回來,母親死後,她竟然偷偷地找了來,也自賣自身進了“異香樓”。
現在這一切都快解脫了,還能回到過去嗎?奴籍?民籍?還要多少年。
不愧是周大將軍的命令,主簿大人不到一個小時就氣喘吁吁地到了。
朝裡有人好辦事,不一會兒,都談妥了。龍在野由他們自己取名字。
“這位公子,你叫什麼名字?”主簿大人彎着腰問。
小平在一邊急急地道,“我家公子叫……”看見林慕風揮了揮手,趕緊不再說話,只是雙手不停地絞着,急得小臉緋紅。
萬浩然靠在牆上,心裡嘀咕,“一個奴籍有那麼緊張嘛。”
林慕風閉着眼睛想了一會,睜開眼,看着龍在野道,“龍爺,在下今天能得到戶籍多虧您的大方,不過我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以後有什麼差遣,風裡雨裡不敢有辭。”轉過頭看着一臉平靜周子安,輕輕道,“周子安,你自己多多保重。”
說完,再不多想,在主簿的戶籍本上大筆一揮:龍騰雲。卻是取了龍在野的姓。
這裡要說明一下,在中宋來說,龍是個生僻字,這個字還是從“太清”那邊傳過來的。也就林慕風這樣滿腹經綸的人才會知道怎麼寫。
看了一眼小平,小平趕緊道,“小平叫叫叫……”
“叫叫?什麼怪名字。”萬浩然在一邊大笑。
小平也不理他,在牀邊轉來轉去。
龍騰雲笑笑,提着筆,也不催她。
小平想了一會兒,一跺腳,“我還叫小平,不過我要跟公子姓。”雙眼亮晶晶地看着龍騰雲。
龍騰雲刷刷在寫上“龍小平”三個字。
周子安拿過戶籍簿看了看,從龍騰雲手中接過毛筆,在下面的保人欄寫了自己的名字,又遞給萬浩然。
萬浩然雖皺着眉,但還是寫上了自己的大名。又轉手遞給龍在野。
龍在野欣賞了一下各人的大作,遞給主簿。主簿只好親手示意道,“這位爺,您在這兒籤個名。”
“……沒有戶籍也可以替別人做保嗎?”龍在野挑挑眉道。
主簿大人張着嘴,看看龍在野又看看周子安。
周子安道:“你怎麼沒到戶籍處報到?”
“又沒人給我做保,我怎麼辦戶籍?再說沒有戶籍我還是一路安安穩穩地到了泰州啊。”龍在野橫道。給你身份證看不看。
“這位爺您把您的路條給我看看就行了。”
龍在野正欲說話,萬浩然插進來,“什麼路條?你們這些文人就是酸,路條路條,只有你們這些手不提肩不能扛的文人才會帶着它四處走。本鏢頭從南到北就沒見過它長什麼樣。”
主簿大人開始流汗了。他也知道這些路條憑證什麼的對江湖人沒什麼用,但是像萬浩然這樣大咧咧地說出來的,還是第一次,尤其還是在他這個主簿大人面前。
周子安畢竟是在官場上混的,瞪了萬浩然一眼,對主簿大人道,“拿來我看一下。”
主簿趕緊把戶籍和筆遞過來,周子安看了幾眼,拿筆寫了龍在野三個字。
主簿見了,正欲張嘴,周子安看了他一眼,他馬上裝作沒看見。
周子安寫完這邊,又翻了一張,寫了幾個字。
遞給龍在野,“正好今天主簿大人也在這兒,龍兄弟今天也把戶籍辦了吧。"
龍在野填上:龍在野 太清 珠寶商人……等一系列資料。
之後萬浩然他們又簽上自己的大名,第三個籤的是:龍騰雲。
而主簿大人看見了竟然沒有說什麼。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本來辦理戶籍還要交一筆不菲的錢財,這次也是同樣的提都沒有提。
第二天主簿大人就親自送來了三人的身份文件。
兩張半黃半黑的硬片,大概是鐵銅混合做成的,是奴隸身份的戶籍牌;一張澄黃澄黃的是中宋商人身份的象徵,而且還是大商的那種。像奇珠白少雲就是大商,但是奇珠是花了五六年才弄到這個大商的身份,而白家在中宋根深蒂固這麼多年也不過去年纔拿到大商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