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國內共有大大小小的生子山不計其數, 但是隻有一座是國人心目中公認的最高峻最歷史悠久的。皇親國戚一般生世傳承都在那裡。那就是位於三四區交界的生子山,位置零圈四框道。三區四區也由此得到大生門的尊稱。
生子山整天籠罩着一層乳白色的白霧,氣味香濃奇異。
龍在雲帶着銅板、天賜和麼雪坐着豪華小車沿着鋼鐵煅造而成的臺階慢慢向最高的山頂駛去。車後跟着一羣衛兵與醫護人員。
生子山遍山不見一點泥土, 寸草不生, 全是一種粘粘稠稠的糊狀物體組成。在歷史記載中先輩都是把子胎放在山下的洞穴裡, 後來慢慢地發展到用木頭、竹子做成高蹺, 把子胎放進稍高的地方, 慢慢又有人圍繞着山體編造天梯,幾百米、幾千米
……終於在兩百多年前,政府集全國之力用鋼鐵煅造了這個環形天梯, 它像一個巨大的縷空了的大罩子將生子山牢牢地罩在了其中。隨着時間的推移,生子山表面地殼慢慢堅固, 國人不得不尋找潮溼洞穴來投放子胎……從山腳到山頂, 越高對子胎的生長越有利, 所以許多人都想方設法在有限的時間裡將子胎送上最高處……
車輛沿着環梯向上行駛,銅板坐在龍在雲對面, 緊緊地抱着腿上的金色水盆,小天賜正在裡面興奮地“撲騰撲騰”劃拉着水。因爲考慮到事態緊急,項寶兒被安置在山腳下。現在銅板是代表着三個人來照顧天賜,恨不得多長出幾隻眼幾雙手來看顧小寶寶。
“恩,那是什麼?”坐在他旁邊的麼雪·衆諾突然坐直了身體, 向窗外看去。
車外左邊是萬丈懸崖, 右邊不遠處就是天梯的鐵欄杆。欄杆之外整日霧濛濛一片。幾米開外就是生子山的山體, 一向是禁止攀登的, 此刻卻有什麼東西在晃動。
龍在雲也坐直了身體, 吩咐前面的司機慢下來。車後面跟着的小車也停了下來,很快有人走上前來。
“去看看。”龍在雲吩咐道。
那些人趕緊走了過去, 個個手中提着強光燈。
黃色的光芒直直打過去,“誰在那裡?”
“快回答!”
“再不回答,我們放箭了。”
“我數一二三,一……”
山體之上有人輕輕地揮起了手。
不一會就有人飛奔來報,“是一夥偷偷來投放子胎的西北人,領頭的臉上還有花刑。”
龍在雲側在玻璃邊看了看,勉強壓下腹部的疼痛,表情冰冷,“所有人押送刑部,告訴他們這些人罪不容情,直接送往烈焰湖。”生子山不能接觸除了子胎、血液、黃金等幾樣東西外的任何東西,它會把一切吞噬下去,而吞噬了越多的物體,子胎生存的機率越小。西北廢棄的幾座小型的生子山就是因爲吞噬了太多的異物。現在所有的生子山表面都已變得堅固,不能投放胎兒,爲了防止繼續惡化都已禁止直接攀登。
麼雪正透過濃霧辨認着那些形體模糊的人影,聽見龍在雲這話,大吃一驚。可看了看龍在雲的臉色,壓下心頭的話,坐回到座椅。
窗外的衛兵也是一臉驚恐,二王子育神一向對民親和、善良無比,怎麼……愣了半天才確認龍在雲的話,“……二王子,那那些子胎該怎麼處理?”
龍在雲閉上了眼,冷酷地道,“……同他們的父母一樣。”就是因爲總是不以法律爲先,事事容情,弄得人人都有了指望,不把律法放在眼裡。現在自然大神離去,是不是就是因爲對這個國家太過失望。
“二王爺!”麼雪猶豫着坐直身體。“子胎還是饒他們一命吧?這樣……”這是不是太過殘酷了?律法雖是這樣規定,但是一向來總是法外容情,怎麼樣也不該禍及子胎,而且還是最殘酷的刑法。
衛兵也一臉不相信地看着龍在雲。
銅板聽了麼雪的話才明白龍在雲的意思,伸着頭看向外面,光滑的路面上,朦朦朧朧一羣衛兵拿着利器指着中間一羣跪在地上頻頻磕頭的人,地上還放着幾個小小的盆子……
“還不快去。”龍在雲突然睜開眼,凌厲的眼神嚇了衛兵一跳,衛兵趕緊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
不一會兒,就看見那邊地上跪着的人開始不停地求饒,有幾個明顯已是哭哭啼啼,也有人不服地掙扎着起來……旁邊的衛兵們也頻頻地看向這邊,但還是阻止那些人奔過來……
“嘩啦!”水盆裡天賜又踢了好大一朵浪花。銅板低下頭,見他那皺巴巴地小臉似乎更加緊緊地縮在了一起,伸手去摸了摸那嫩嫩的小臉。天賜,天賜,我們的寶貝,我們都愛你。
外面的哭喊聲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銅板感覺心口慢慢揪了起來。
“桑姨,他們是什麼人?”
麼雪看了銅板一眼,雙眼似乎有些霧濛濛,半晌才道,“……大概是發配到西北的罪人吧,有些罪孽深重的人是不容許留下後代的,現在各座生子山都有政府人員防守,我們腳下這座是最大的,想必他們就是趁工作人員防守不全,爬了上來……”
“啊!”突然一陣悲哀的慘叫聲傳來,麼雪與銅板嚇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馬上又向外看去,只見一個瘦瘦小小的身體掛在一把大刀上,身邊一個水盆打翻在地,什麼東西在地上亂蹦着……
銅板趕緊抱起水盆,起身去開車門。
“你想做什麼?”麼雪還沒來得及開口,龍在雲已顫聲道。
麼雪一聽龍在雲的話,趕緊起身撲了過去,“在雲!你沒事吧?”手摸在龍在雲的額角,一片火熱。
龍在雲推開麼雪的手,搖了搖頭,“沒事。”看向一臉緊張地看向車外的少年,“他們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既然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
“……可是那些子胎沒有做錯事啊!”銅板伸出一隻手去推門,可是怎麼也弄不開。“他們剛剛出生能做什麼錯事。你想把他們怎麼樣?有一個掉到地上了。快開門……”
“……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他們的父母犯了罪,受到不得生育的刑罰……我也想饒過他們,可是自然大神會饒過他們嗎?我們……是不是都得接受懲罰?”龍在雲說到後來已是神情悲苦。“五弟做錯了什麼?山腳的那些父母做錯了什麼?我們又做錯了什麼?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你不要說了,我再不會放過他們。”
“……”銅板繼續摸索着車門,“我不懂你說些什麼,但是我知道救人一命,菩薩就會保佑。我們那有些人爲了積福就會多做好事。有一年,知府大人爲了向天祈雨,赦了好多人的刑罰,後來果然下了雨……現在……這麼多壞事,還不多做好事。你不做,我做,我只希望菩薩讓天賜和那些小寶寶都活下來……”
龍在野手中拿着八顆與那五顆相似的寶石,緩緩登上階梯。手心不禁微微的潮溼。
這只是他的判斷,如果這些寶石由自己安上去仍然不亮的話,那麼天賜可能就得跟那些子胎一樣永遠不會出生了,那麼他們就得重新尋找挽救太清的方法了……又有多少生靈會在其間死去……
洞穴中的其他人也是緊緊屏住了呼吸。兩位祭師大人、其他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剛剛出生的嬰兒都已全部試過,安上去的寶石根本不會發揮作用。祭子是大家最後的希望了。
龍在野再次細細察看了一番那些小孔,緩緩地伸出手。
龍在雲臉孔微微動了一下,眼神複雜。
二十多年來,他主管工部中的衛生、生育系統,對人對事一向寬恕有加,最後卻得面對國內大變、生育系統出現致命事故,這幾個月來,他常常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仁慈,因爲眼前一些小事太過仁慈,最後導致大的惡果。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對待那些該罰之人之事仁慈,那麼對待那些該賞之人之事又當以何來對?
他不由深深懷疑起自己的行爲準則,可是……這些小恩小惠真得能爲太清積福嗎?
他迷茫了。
麼雪走過去幫忙打開了車門,銅板趕緊奔了出去。
龍在雲只看見他佝僂着身體抱着水盆飛快地跑了過去。
“住手,住手,不要打,不要打。”口中叫着,彎下腰,從地下小心翼翼撿了什麼,放進懷中的盆子裡。
“他……”龍在雲撐起身體,吃驚地正欲反對,突然一陣陣歡呼聲從濃霧中傳來,是旁邊的洞穴裡傳來的聲音。
“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就有人從濃霧中跑了過來,一路跑一路高叫,“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有泡泡了。那些洞裡又有泡泡出現了……”
“什麼?”龍在雲喜不自禁,大叫一聲站了起來,一下子磕到了旁邊的桌角上,“哎喲”一聲又坐了下去。
“二王子,你怎麼樣了?”麼雪忙走了過去。
龍在雲大汗淋漓,顧不上回答麼雪,“肯定是聖巢那邊的問題解決了。快,快,我們快上山頂。”
“你的身體……”
“什麼身體?我好得很。”龍在雲大笑着對外面喊道,“銅板,快帶着天賜回來。衛兵!將他們也帶上來。”
聖巢裡一片寂靜,這片寂靜從龍在野裝上第一顆寶石就開始持續……
大家看着頭頂越發耀眼的光茫,不禁相顧無聲大笑……五十幾顆寶石一一安裝完畢,顆顆都散發出灼人的光茫。多年的病垢一朝解決,想着這麼多年的千方百計,簡單像是一個夢。
“這……這是真的嗎?老公!”龍知儀激動得淚流滿面,緊緊地攥着李中華的胳膊。
“我也不相信,不過我知道是真的。”李中華握了握老婆的手。
耀眼的寶石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個頭頂,像一個精緻的天網……五顏六色的光茫撒滿了整個聖巢。
龍在野站在聖巢的中心,微微仰着頭,看着頭頂那些一閃一閃的寶石,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無數縷光線慢慢彙集到他的身體,須叟,無數金黃色的光線從他的身體中迅速發散開來……
其他人吃驚地瞪大了眼,在強烈的光線刺激之下不由得紛紛遮掩,不敢逼視。
龍知儀與李中華對視一眼,心中大動。看樣子自然大神誠不欺我也,太清有救了。
“我們快去生子山看看,那邊不知怎麼樣了?”龍在野大步走了過來,看清衆人的姿態,不由有些疑惑,“你們這是怎麼啦?加了五十幾顆寶石跟剛纔也沒有差很多啊。”
宮侍、兵丁紛紛拜倒於地。龍在野正欲開口。
龍知儀一把拉住他的手“我們去看銅板那邊怎麼樣了?”。
三人急急地向外走去。
車子在山頂停下。
在麼雪的攙扶下,龍在雲飛快地衝進了建造在鋼鐵臺階上的小屋子裡。
“怎麼樣了?”他不顧滿身是汗,急急地問道。
小屋子裡兩個緊盯着面前巨大顯示屏的俊美青年一下子站了起來,喜笑顏開,“龍在雲,快看,檢測儀檢測到生命跡象了。檢測到了,檢測到了……”
龍在雲、麼雪也不由得咧開了口,伸着腦袋去看屏幕。屏幕上,數也數不清的金色光點正在不停地跳動着,屏幕的下方的金色光點明顯比上方的大,而且跳動的頻率也要快得多……
“看。上面這些一陣陣的乳白色圈圈,就是山頂軟泥上的汽泡。剛纔我親自去看了,確實有汽泡冒出來。雖然還不是很大,但是……哈哈,肯定會越來越大的。下面這些看樣子這不了幾天,就會出生了……”青年興奮地說個不停。
龍在雲看着屏幕,激動得顫抖起來,雙手不停地撫摸着屏幕上的光點。口中不停地應着,“對。是的,是的。又可以了。自然大神沒有拋棄我們。呵呵……”
麼雪不由得擦了擦眼角,也笑了起來。
銅板抱着重了不少的水盆下了車,只見山頂之上簡簡單單幾條直路,除了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屋子,就是正中間巨大的窟窿,那裡不停地傳來輕輕地水泡破裂聲……
一個瘦瘦的黑影掙扎着從後面的車子上下來,抱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好幾次幾乎摔倒,但還是撐着走到銅板身邊,渾身顫抖,哆哆嗦嗦地笑着,“……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銅板看着他捂着腹部的手,指縫間鮮血縱橫,緊張地走了過去,“你怎麼樣?你流血了。”
“沒事,沒事。”黑影臉色臘黃,嘴脣都白了,猶豫不決地看着銅板,強笑着,“公子不用擔心,鮮血流在生子山上,沒事的,還有好處的……”眼光卻不時地溜到銅板懷裡的水盆上。
銅板感覺眼睛有點痛,趕緊低下頭,看着懷裡水盆,笑着道,“看看,你能認識哪個是你的孩子?我知道哪個是我們家的天賜哦。”
盆子裡兩個子胎緊緊地挨在一起,一大一小,一白一黑。銅板問完話,就感覺不好意思,臉上莫名地灼燒。
那人伸出手指了指那個瘦黑的子胎,滿臉幸福地道,“這是我和大哥的寶寶。”
“哈,你看他們尾巴還纏到一起了。真是的,好調皮。”
後面那些西北人此時也走上了山頂,紛紛奔了過來。其中一個精壯黝黑的大漢當先奔了過來。
大漢來到面前,看到水盆裡輕輕劃拉着水波的子胎,不由唸了聲,“自然大神保佑!”緊緊地抱住了旁邊的青年。
有醫護人員提着藥箱走到邊上,猶豫着走來走去。這些西北人,沒有大人的命令他可不敢擅自去救的,可是不救又於心不忍。
銅板一見,衝他生氣地大喊,“你快過來幫他止血啊!醫者父母心,你在做什麼。”
醫護人員趕緊奔了過來,忙不迭地去幫青年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