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樂越早飯後匆匆趕往城外,他和十個兵卒定好在東門外的曠野處練習。拐到大街上,恰好遇見一隊人簇擁着一輛馬車出了東門,正是澹臺小姐一行。
這一去京中,恐怕就是王妃了吧。樂越讓到路邊,在馬車經過他身旁時不由自主一望,恰好,與微微挑起的車窗簾後,一雙美麗的眼睛對上。
天與地彷彿凝固了一瞬,再重新活起來時,馬車與那盈盈的雙眸都已遠去了,唯有樂越呆站在路邊。
昭沅在半空中看樂越,它身邊琳箐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怎麼辦,偏偏就是今天琳箐非要偷偷跟着樂越,還非要從出門時就跟着。結果……
樂越是不是對澹臺容月一見鍾情了?
凡人的感情,很難說,昭沅苦惱地搓搓前爪。
琳箐一言不發,等樂越活動了,就繼續跟着。昭沅想找點什麼說,琳箐卻自己開口了,聲音還很正常:“澹臺容月進了京城,就要嫁給太子了吧,真可惜呀。”
所以琳箐基於同情不會吃醋了嗎?昭沅嗯地迴應了一聲,很複雜噯。
琳箐戳戳它:“咦?你看,孫奔!”
昭沅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的確。“不過孫奔昨天選的地方在城北啊。”他今天往城東干嗎?和樂越選相同的地方?
街上的樂越沒有看到孫奔,孫奔卻看見了他,於是立刻繞進一旁的衚衕中,改小路穿行。等樂越出了城門後一段時間,才左右四顧地出了城。
昭沅和琳箐見他拐進官道邊的樹叢,一直沿着官道前行,飛先鋒遙遙在一棵大樹上撲打翅膀,比比劃劃。
琳箐皺眉:“孫奔好像在跟蹤澹臺容月的馬車。”
樂越匆匆趕往練兵地點的路上,忽然聽見琳箐的聲音在天上喊“樂越樂越!”
再一瞬間,她已經拉着昭沅笑盈盈地立在眼前。
還好現在附近沒人,樂越擦擦冷汗。
琳箐滿臉神秘地小聲道:“告訴你件奇怪的事情,剛剛我和昭沅發現,孫奔正在跟蹤澹臺容月的馬車。澹臺容月是未來的太子妃,如果在西郡出事,西郡一定逃不了責任,孫奔是想利用這個來陷害西郡吧?”
樂越敲敲額頭:“孫奔好歹算是個大丈夫,不會去傷害一個柔弱女子的吧?”
琳箐哼了一聲:“那可不一定,他來西郡參加招親,不就是處心積慮地要對付郡主這個落難女子麼?這種人,爲了自己的目的什麼事做不出來。”
樂越皺起眉頭,他的確有些放心不下澹臺容月。想了想,他讓琳箐和昭沅繼續跟蹤孫奔,自己則迅疾趕往與那十個兵卒約定的演習處,請他們自行演練,午時他自會帶酒菜前來。
那十個兵卒樂得偷懶半日,聽說還有酒菜吃,立刻雀躍答應。
天陰無風,空氣溼熱,樂越趕得急,身上滲出黏汗,透溼衣衫。他撿近路奔向官道,接近離城不遠的小山時,突然覺得肩膀上被什麼東西戳了戳,轉頭,卻什麼都沒看到,跟着,一枚小石頭啪嗒砸到他的頭頂,身旁的樹梢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樂越擡頭,只見孫奔正抱着手臂站在樹上,衝他露出雪白的牙齒,飛先鋒蹲在孫奔身邊,向他擠眉弄眼地丟石子。
琳箐拉着昭沅嗖地出現在樂越身邊,琳箐橫起眉毛向孫奔惡狠狠地道:“喂,你別過分啊。”
昭沅歉然地看着樂越,因爲飛先鋒對它和琳箐身上的仙氣特別敏感,他們不敢跟得太近,只好遠遠隱在半天空中。不想樂越跑得太快,它雖急忙忙地戳了樂越肩膀兩下示警,卻已無法阻止他進入孫奔的察覺範圍。
孫奔挑眉:“好像是三位在跟蹤在下吧,怎麼反倒說我過分?”
琳箐直截了當道:“我們跟蹤你是因爲你鬼鬼祟祟跟蹤澹臺容月,說吧,你打什麼壞主意?”
樂越抱抱拳頭:“孫兄,跟蹤你是我們不對。我知你與西郡有深仇,得知你跟蹤澹臺小姐的馬車後,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跟過來看看。望孫兄諒解。”
孫奔笑道:“樂少俠越來越會說話了。”直接忽略琳箐,縱身躍下樹,向樂越搖搖手指,“幾位誤會了,我知道等下有場好戲要演,方纔特意過來看。在下雖與西郡有血海深仇,還不至於對付一個與此並不相干的弱質女流。”
他說得坦蕩,樂越倒有些汗顏:“是我們誤解孫兄了。”
孫奔一臉不以爲意,十分大度地道:“反正各位沒把孫某當過好人,無妨無妨。”飛先鋒抓住他的袍子角,嘎嘎吱吱地叫了兩聲,表示它十分相信主人的人品。
琳箐哼了一聲,孫奔假裝沒聽到,眨眨左眼:“幾位既然已經來了,和孫某一起看戲如何?”
小山坡上的草長而密,匍匐在其中,身形能被徹底遮蔽,透過草的縫隙,可以清晰地看見山坡下官道的情形。
шшш✿ t t k a n✿ ¢o 筆直的官道在通過山脈時也變得稍微狹窄和曲折,澹臺小姐的馬車和隨行的人正緩緩向這邊行來,轎子和馬匹都行得異常緩慢。
樂越按死一隻趴在臉側喝血的蚊子,低聲道:“他們的速度慢得有些奇怪。”他解開身上掛的百寶囊,取出一枚驅蚊藥丸握在手中,又拿了一枚拋給孫奔。
孫奔擡手接過,道了聲謝,跟着道:“看那些馬,頭下垂,腿打顫,顯然是中了毒,他們被人算計了,一會兒定會出事。”
護衛已經察覺到異樣,走到一輛馬車前說了幾句什麼。宦官劉公公從車上下來,和護衛一起走到馬前看了看,然後很激動地比劃說了些話。澹臺容月的馬車車簾掀起,凰女凰鈴走出來,遞給護衛一件物品,說了幾句話,又回到馬車內。很快,車馬轉了個方向,又開始緩緩前行。
樂越他們屏息凝神地慢慢接近車馬隊。
昭沅跟在樂越身邊,學他一樣貓起腰,躡手躡腳地走。孫奔側轉過臉,向它道:“你不用這麼辛苦,和那位麒麟姑娘一樣隱身不是更方便一些?”
昭沅恍悟,不好意思地笑笑向孫奔道謝。隱身在空中的琳箐敲了它後腦勺一記:“不用和那種人道謝!”
孫奔噙着一抹笑,假裝聽不見。反倒昭沅露出些歉意的神情。
琳箐氣悶,飄到樂越身邊小聲道:“你多教教傻龍嘛,你看它這個呆樣,說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走了。”
樂越心道,傻,正是它最難能可貴的品德。你和應澤殿下天天□□,也沒見把它□□好。不過昭沅雖傻,卻是怎麼被拐也不會走,樂越對於這點非常肯定。
琳箐見樂越沒什麼反應,更氣悶。昭沅用了隱身術,和她一起飄在空中。琳箐便拉住它嘆了口氣:“唉,你還是跟着我,讓我罩着你吧,那些人都靠不住!”
昭沅頓時感激地衝着她笑:“嗯,琳箐你一直都很照顧我。”
琳箐覺得兩眼有些發黑。
走到將近山腳下時,樹林中隱約傳來打鬥聲。樂越精神一振,快而無聲地趕過去,隔着樹和長草,遙遙看見前方的河邊,護衛們正和十餘個蒙面黑衣人打鬥,澹臺容月的馬車靜靜停在一旁。
昭沅恍然悟到,這些蒙面黑衣人早就算計好了,馬匹中毒後大約在這裡開始走不動,車隊會到河邊來,所以才埋伏在這裡。只是它不明白——
“這些人爲什麼知道太子妃他們會來河邊,而不是回城裡?”
樂越道:“馬已經中毒,回到城中很浪費時間。出門在外,一般人都會隨身帶些簡單的解□□丸或治療馬匹瘟病的藥草,讓馬多喝點水也有解毒作用,而這條河,是這附近唯一的水源。”
樂越摸摸下巴。刺客們算計得很周詳,他們真正的來歷和目的很耐人尋味。
孫奔興致盎然地抱起手臂:“孫某邀請你們來看的這齣戲精彩否?”
琳箐現出身形,衝他道:“喂,孫奔,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孫奔滿臉無辜:“我怎麼知道,我只是猜到有人要對未來的太子妃不利,所以過來看戲而已。”
猜到了不利會猜不到是誰?琳箐撇撇嘴。昭沅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需不需要過去幫忙?”
樂越還沒開口,琳箐就道:“不需要吧,那隻小鳳凰可不是吃素的,這幾個人還不夠她彈下手指頭,除非樂越有意去表演下英雄救美。”
樂越原本的確有點躍躍欲試英雄救美之心,被琳箐一說,反而不太好衝下去了。
孫奔呵呵笑了兩聲:“很有道理。”他打個呼哨,突然向前躍去,大翼猴扇翅飛上天空。
琳箐瞪大雙眼:“喂,你要做什麼?”
孫奔頭也不回地朗聲笑道:“多謝姑娘提醒,在下要去英雄救美,在太子妃面前表現一番。”
琳箐盯着他越來越遠的身影,咬牙推樂越:“你也去!趕快去英雄救美,反正沒危險準賺俠義的,別被孫奔搶光風頭!”
“這個……不太好吧。”樂越裝模作樣地躊躇一下,“不過,身爲大俠,路見不平,即要拔刀相助纔是,固然不需要我去,多個人總能多幫點忙……”
昭沅知道樂越其實很想去,便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吭聲。
琳箐狠狠一腳踹在樂越腿上:“想去快去!不要假惺惺!”
樂越揉揉腿彎處快步衝向打鬥地點,昭沅很義氣地陪在他身邊。
樂越邊跑邊喃喃自語:“琳箐從來沒這樣對待過我,難道她真的移情別戀了?”
昭沅依然沉默。
等樂越衝到戰場,孫奔已經左右開弓,身姿英武地對付刺客,配合飛先鋒在天空的嘶吼盤旋,尤其精彩。
樂越拔出腰間的破劍,擺了個瀟灑的姿態,縱身凌空躍入打鬥圈,瞄準一個黑衣蒙面人劈了下去。
昭沅在戰圈外揉着爪子觀戰,十幾個刺客武功都不弱,但護送澹臺容月的護衛都是宮中的御前侍衛,身手自然了得,原本就壓制得住這些刺客,再加上樂越和孫奔幫忙更加應對輕鬆。蒙面黑衣人看見討不到便宜,其中一個人虛晃一招,身前炸開一團煙霧,瀰漫擴散,另外十幾名刺客隨之躍入濃霧,眼看就要成功逃竄,飛先鋒扇動皮翅,鼓起腮,吹起一陣旋風,煙霧消散,刺客們再次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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