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以土和少許碎磚石築牆,裡面就只有一個房間,一角安放着竈臺,另一側鋪着兩個地鋪,一個是大人睡的。另一個小些,應是給孩子睡的。
除此之外,房間就是一些零碎物件,幾隻殘缺碗碟,一口缺口的水缸。
竈臺上擺放着幾棵乾菜,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早就變成了菜乾。
從這個房間就能看出主人特別的窮,完全就是家徒四壁。但是東西擺放得很整齊,也打掃得乾乾淨淨。小孩子的地鋪上還壓出了一個小坑,彷彿可以看到一個蜷縮在裡面睡覺的孩子。
可是房間太乾淨了,明顯是經常有人打掃,和周圍其它房間完全不同。
衛淵神識掃過全屋,然後在大人睡的地鋪草枕處找到了一隻木梳和一支木簪,說:“看起來這裡應該是一個女人獨自帶着孩子居住,沒有看到男人生活的東西。”
這種家境,又是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帶孩子的獨居女人會格外艱難。不過這裡也是在宮殿之中,或許會有些變數。
孫宇走進土屋,用力嗅了嗅,說:“這裡殘留不少藥香,它在這間房間裡待的時間不短。”
孫宇一邊聞一邊走,最後在小孩子睡的地鋪邊站定,肯定地道:“它在這上面待過。”
衛淵有些疑惑,一隻怪物哪怕是出於尋找巢穴的需要,應該也不會選擇小孩子的地鋪,旁邊就有更大的地鋪,其它房屋中甚至還有牀和被褥,不像這家只有乾草和兩張到處破洞的麻布被單。
衆人全部用神識搜索過一遍之後,依然沒有什麼發現。不過衛淵仍是有些不死心,在孩子的地鋪前蹲下,把稻草撥開,然後就看到一個木製的玩偶,玩偶的頭被砍去了一半,看痕跡是用一把很鈍的刀砍的,砍了很多刀。
衛淵自有了佛前菩提之後,靈覺更加敏銳,此時隱隱覺得這木偶上隱隱透出些血腥、陰溼的感覺,似是還有因果纏繞。於是隨手將木偶收起。
幾人出了土屋,沿着空中藥香和丹火殘留的痕跡一路追蹤。那怪物繞了好幾個圈子,大概是看衛淵並沒有跟上來,就一路向宮城外而去。
衆人並不着急,時刻保持着戒備,那怪物速度實在太快,如果全速追擊反而容易被它伏擊。
衛淵剛剛邁出宮城,忽然心生警兆,立刻就要施放護身法咒。可是道法光芒纔剛剛亮起,一條細細陰影已經抽在衛淵身上!
衛淵悶哼一聲,伸腳一跺,踏地成鋼,先暫時困住陰影。隨即鎮魔塔出現,直接落入地下。此時鎮魔塔化實爲虛,踏地成鋼的道法也阻不了它。
隨後衛淵手中多了一把緋紅仙劍,雙手倒持仙劍,一下將整把仙劍刺入地面,直至沒柄!
地下傳出一聲尖叫,又有兩道黑氣射出,抽在衛淵身上,然後那怪物在地下迅速逃遁,轉眼間消失。
衛淵拔起仙劍,就見劍尖上染了寸許的黑色液體,粘稠厚重,欲滴而未滴。看到這黑液,就感覺一股怨氣撲面而來,衛淵耳中似是聽到了種種嘶吼哀嚎,視線也有隱約模糊。
這時鎮魔塔在衛淵面前升起,塔身中端一層上綴着的銅燈一一點亮,燈光落在衛淵身上,頓時照出道道黑氣。
黑氣在燈光下迅速消融,最後剩下幾縷根本消融不掉的部分,被鎮魔塔吸入。
衛淵心神一鬆,站了起來,忽然身上劇痛,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又多了三道傷口,傷口皮肉外翻,已是青黑色,不斷滲出黑水。
紀流離又遞過來三顆丹藥,分別是補氣、生肌、化毒,每顆丹藥藥盒都是十分華麗,看着就不便宜。
孫宇就地給衛淵處理了傷口。不過讓人無語的是,身爲玄明殿高徒,孫宇此行居然沒帶傷藥,全身上下都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毒藥。
那怪物攻擊力極強,這三擊要不是落在衛淵身上,足以將其他諸修斬成兩段,只有紀流離能靠肉身扛住,風聽語都還差了一點。
耽擱片刻之後,衆人繼續向前追蹤。這一次衛淵斬殺了怪物,已經對它產生冥冥中的感應,隱約知道它大致的方向。
緋夜誅仙劍取材於月桂仙樹初生時的七道劍氣,實際上是一把至陰至寒的仙劍,此時一點劍意牢牢附着在怪物身上,給衛淵指引着方向。
出了宮城,距離洞天碎片邊緣就只有十餘里。那怪物就在前方徘徊,已經無路可逃。不過衛淵絲毫不敢大意。
怪物確實兇狠,剛纔近距離的一記尖叫震得衛淵元神動盪,普通道基修士聽到這聲尖叫,道基都能被震碎。
往前沒走多遠,衛淵突然大叫一聲小心。在他感知中,那怪物正以驚人的高速襲來!
衛淵喊聲未落,它就已經出現在衆人上方,對着衆人就是一聲淒厲嘶喊!
這一聲嘶喊頓時讓方圓數百丈內升起無數微小怨靈。洞天雖然破碎,但還有許多細小生物在洞天裡苟活。現在所有蟲蟻小獸全都被這聲嘶喊震碎了魂魄。周圍數裡範圍內,已是生機斷絕。
衛淵等人都是元神劇痛,搖搖晃晃。怪物嘶叫中還有直接針對魂魄的攻擊,如果心志不堅,意志崩潰,嘶吼威力就會成倍放大。
這聲嘶喊威力足可摧毀法相,顯然是怪物的殺招。但太初宮衆人搖晃了幾下後,沒有一個倒下。
紀流離自不必說,鎮魔九重塔就是攻防一體的元神重寶。張生則是自有無敵之心,意志堅定如鋼,嘶喊根本撼動不了他。風聽雨秉承明王殿傳統,腦袋裡有厚厚一層肌肉保護元神。
孫宇稍遜一籌,但他能研究出融魔滅神香,對元神的研究極是深入,平日沒少服用增強元神防禦的丹藥,所以論元神防禦,早就是法相水準。
衆人中元神防禦最弱的反而是衛淵,但是他雖然防禦不行,可是元神實在太厚。足以把其他修士吼死幾個來回的嘶喊,落在衛淵身上只不過讓他有點暈。
陰影怪物一擊不中,又想逃走,但是鎮魔塔已經盪出一圈金光,從它身上掠過時明顯起了漣漪。風聽雨的刀和孫宇的丹火同時落在怪物身上,再給它以沉重一擊。
最後空中落下絲絲細雨,怪物一聲淒厲尖叫,顯然被張生一劍傷得極重。它不管不顧,轉身逃走。這一次衆人不再觀望,銜尾疾追。
數裡轉眼而過,衛淵眼前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座墳墓,陰影怪物一個盤旋,投入到小一號的墳墓中。
兩座墳都異常簡陋,僅是兩座土堆,隱藏在灌木亂石之中。如若不是還有兩個木製的墓碑,根本就看不出那是墳墓。
陰影怪物到了這裡就不再逃走,只是隱藏在地下,似乎這裡是它最後的巢穴。
此時誰都不知道地下墓穴中藏着什麼,也都不願意到地下和能在地底來去自如的怪物戰鬥,是以紀流離和張生商議了一下,就決定陣殺。
紀流離當即以鎮魔塔懸於墳墓上方,阻斷怪物逃跑之路,然後和張生一同快速佈陣。孫宇和風聽雨被放入一陰一陽兩處陣眼,變成陣法的一部分。
這個陣法相當複雜,衛淵看了半天才勉強認出是北方星斗煉魂陣。
陣法佈置完畢,孫宇噴出一團墨綠色的丹火,被紀遊離收在手裡。衛淵依稀記得,剛進太初宮時孫宇的丹火還是明亮的藍白,現在已經變成了陰沉厚重的墨綠。
紀流離將丹火置於陣法中央,啓動大陣。陣法中央部位頃刻間變得幽深難明,上方浮現一顆璀璨大星,星光照進了幽暗。
地下怪物發出一聲淒厲嚎叫,從陣法中央衝出,結果一頭撞上了丹火,立刻全身燃火,終於現了原形。
衛淵手中緋紅劍光顯現,如一抹流光切向怪物。但在最後時刻,衛淵手忽然一顫,但劍光太快,瞬間已自怪物身中掠過。
陣法四角,四把仙劍早已經懸在那裡,怪物未從陣中突出時已在下落,等到它從陣中露頭,正好四劍依次落下。
每一劍落下,怪物生機就下降一大截。轉眼間四劍齊落,它生機也節節下降,終於乾涸。
怪物摔在地上,竟然是個看上去只有六七歲的小女孩。她穿着件白裙,衣裙破破爛爛,上面滿是血污。
摔在地上後,她似是憑本能向旁邊大一些的墳墓爬去,喃喃地說:“……我回來了,不要再趕我走了,我……害怕……”
小女孩生機早絕,爬了兩步後就不動了,一隻小手深深地抓在泥土裡。
一時寂靜。
片刻後,衛淵方道:“這是怎麼回事?”
紀流離神色凝重,說:“她早就死了,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變成了怪物。”
孫宇上前檢視了一下女孩的屍身,說:“不是屍魃,肉身還很鮮活,好像才死了一個月。”
衛淵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洞天破碎已經好幾年了,主殿內最舊的打鬥廝殺痕跡也有兩三年了。
孫宇沉思片刻,說:“要麼就是這下面有什麼可以保證肉身不腐的秘寶,還有一種可能是她一直被強大陰靈附身,所以肉身不腐。不過,你們看。”
孫宇舉起女孩的手臂,擼下衣袖,這條小小手臂居然有好幾處彎曲變形,如同一根扭曲的樹枝。
孫宇沉聲道:“這隻手臂斷過不只一次,斷骨後並沒有醫治,而是任由它自己生長,長好後又被折斷了。”
衛淵心中有些壓抑,就走到兩座墳墓前,望向墓碑。
大的墳墓墓碑上刻着“許十七之墓”,小的墳墓前則寫着“愛女舒新衣之墓”。
此時紀流離已經勘探完周圍地形,說:“這下面很可能有一處陰絕之地,纔會孕育出這種程度的陰靈。”
“洞天中怎麼可能會有陰絕之地?”孫宇道。
紀流離道:“有人做的。”
衛淵當即道:“挖!挖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陰絕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