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王都,政事堂。
晉王坐於上首,正與諸臣商議各地官軍調任駐防事宜。
兵部尚書奏道:“今年以來,涵陽關守軍屢被徵調,都未能足額補充。涵陽關乃是西域要衝,軍備不可輕忽。臣以爲,當從臨近地域調撥軍隊,再自當地大戶中徵調私軍家丁,以爲補充。”
左相道:“朝廷現在能戰之軍基本都調往北方,西域附近地方上現在只有一些老弱之軍,軍備鬆弛,調去涵陽關也是無用,反而浪費糧餉。因此當徵調左近私軍,以及當地大戶家丁爲主。”
戶部尚書許拱出列,道:“現在國庫空虛,想要徵召當地私軍也要給相應補償,這銀子從哪裡出?再者,涵陽關外現在有定西節度使衛淵衛大人鎮守,是爲西域第一屏障,涵陽關的作用已不如年初時那般緊迫。故微臣以爲此事不妨放緩,先編練新軍,等國庫充裕後再行徵調私軍爲宜。”
晉王面無表情,沒有一絲笑意。
徵調大戶私軍充入官軍,在過去是常有的操作,歷史上曾經幾次爲西晉續命。按慣例,徵調私軍雖然是要給補償,但只是象徵性地給一點。比如十名私軍本來要十兩仙銀,但徵調時基本上只會給半兩。這種徵調,實際上等於是讓大戶們納捐。
涵陽關一帶一向是許家勢力範圍,所有大戶和許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徵調私軍其實就是相當於從許家身上割肉。新任戶部尚書許拱說這話,其實就是許家根本不想掏錢補上涵陽關的缺口。
政事堂諸公都是積年的狐狸,哪還能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許拱說的也沒錯,有衛淵的青冥在前面頂着,涵陽關的兵多點少點都無所謂,衛淵發展得好,他許家也能在後得到蔭庇。衛淵被巫族打垮了,還有涵陽關在,巫族也打不過來。
總而言之,只要有涵陽關在,許家就可立於不敗之地。
就在此時,忽然有內官疾行而來,將一份急報交給了晉王。晉王拿起一看臉色先是微變,隨即恢復如常,道:“這是西域來的急報,大家都看看吧。”
急報上寫着,馬匪戰天幫突襲涵陽關,殺入關城,定西節度使衛淵隨即遣發大軍剿匪,現在雙方正在涵陽關關城內激戰。涵陽關守軍全軍覆沒,新任鎮守使、副使許春元、範東和等人生死不明。
這份奏報在一衆政事大臣間一一傳閱,政事堂內一片寂靜。
許拱再次出列,高聲道:“這衛淵狼子野心,越界剿匪,分明有不臣之心!請聖王下旨,即刻調遣大軍,將衛淵緝拿進京!”
九門提督呂中直卻道:“此事實在蹊蹺,不可貿然行事。定西節度使身在西域第一線,如若出了紕漏,那西域門戶大開,巫族必定又會長驅直入。現在涵陽關情況不明,萬一讓巫族進了寧州內地,那就是天大災禍。臣以爲,當首先派遣欽差前往西域查明真相,然後再做定奪。”
這是老成之見,衆大臣紛紛附議,許拱和另兩位許家人也是無可奈何。
其實誰都知道這是衛淵開始了報復,只是都不說而已。只不過衆人都是心中凜然,誰都沒想到衛淵居然回來了,而且一回來手段就是如此激烈,於是在心中把衛淵的危險級數悄然上調了幾個級別。
大家還有一件事心照不宣,征討衛淵?拿什麼征討?
此時涵陽關已經盡落衛淵之手。
一些戰天幫服色的人正是關城內各區活動,主要是最破最舊的幾區。他們對聚集在這裡的無數流民道:“西門已開,出關後不遠就有人放粥,還不快走?”
這些戰天幫幫衆都提着碩大揹包,從裡面掏出一個個饅頭分發下去。饅頭很小,只有半個拳頭大,但本來餓了數日、已是奄奄一息的流民們吃下饅頭後,居然奇蹟般地有了力氣,一個個滿面紅光,向西門奔去。
這些饅頭裡面都摻了點行軍丸的藥粉,吃下後體力大增,能長途跋涉。
涵陽關此時四門大開,完全不限制流民進出,且西邊有人施粥的消息在所有流民中傳開。於是流民就出了西門,一路遠去。
在涵陽關居民和大戶眼中,現在城內形勢詭異,衛淵的軍隊被馬匪打得困守四門,龜縮不出。
城裡到處都是戰天幫馬匪,他們驅趕了衛淵駐守軍營的士卒,然後將幾萬守軍全部俘虜,押解出關,就此不知去向。
整個涵陽關都受到了洗劫,關中十之六七的大戶家裡都被洗掠一空。衛淵的官軍以掃蕩馬匪爲名先洗劫了一波,然後戰天幫馬匪又以借糧爲名再來了一波。
關內軍械庫、府庫、糧倉等全被封鎖,大車一車一車地往關外拉,也不知道這些車是誰的。
戰天幫在關城裡搶掠了一整天,直到衛淵後續增援趕到,他們纔出關退走。而衛淵也沒多作停留,第二天也撤出了涵陽關,返回界域。
直到衛淵走後半日,城中的大小官員才從各個角落裡冒了出來,急忙跑到鎮守府表忠心,卻發現鎮守府已經付之一炬,幾位鎮守使都是不知所蹤。
此時在西方數百里處,衛淵正與範東和並騎而行。
衛淵道:“範將軍此次回去,記得把消息帶到。還有,下次要是再落到我手中,可就不給你打折了。”
範東和苦笑,道:“大哥下獄後,範某早已心灰意冷,以後準備在家族中領一閒職,安穩地度過餘生就好。”
衛淵微微一笑,道:“範將軍還年輕,說不定日後還會有突破。到時如果想找我報仇,我隨時恭候。”
範東和連連搖頭:“衛大人道行高深,擅長單打獨鬥,範某現在不是你對手,以後更不可能有機會。”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回去之後,就說這句是我說的:許家法相,都是垃圾。”
範東和也只能苦笑,道:“許家法相很多,也有不少天才。”
衛淵道:“無妨,只要是單打獨鬥,誰來我都不懼。有誰不服儘管來找我。不過時間不等人,等我成就法相,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片刻後,範東和孤身一人東去,直至此時,他還有些恍惚。
當初和許仲行進攻青冥還是不久之前,那時衛淵雖然已經很厲害,但範東和覺得自己還能戰而勝之,許仲行更是毫無懸念。
結果巫族因果大咒都沒有弄死衛淵,他回來後修爲反而直接變成道基圓滿。此次涵陽關一戰,衛淵一人對戰許家四位法相,結果生擒一人斬殺一人,逼降範東和,可謂完勝。
只不過衛淵口口聲聲說自己孤身前來,但範東和想到他那兩個法相傀儡和一貓一蛇,總覺得哪裡不對。
衛淵撤軍不過半日趙統就出現在涵陽關前。他看着大開的關防城門,空蕩蕩的城樓,看不到幾個人的大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趙統又在城牆上走了一圈,又看到八具巨弩只剩下底座,終於變色。
剛剛回到界域,衛淵就接到通報,趙統求見。
衛淵立刻趕往知客東鎮,一見趙統,就含笑迎了上去,道:“趙公公來得正好,我新得了一批小玩意,公公且先挑幾件。”
不等趙統回答,衛淵就是一揮手,幾名隨從捧了幾個大托盤魚貫而入。盤中升騰着淡淡光華,裡面堆滿了珠寶。
趙統眼力自是不差,一眼就看出盤中裝的都是上品的珠玉翡翠,這幾盤一端出來,連他都有些把持不住。
衛淵拉着趙統來到托盤前,雙手捧起珠寶就往趙統衣袋裡塞。
趙統雖是見過大世面,可是這等場景卻也是頭一次經歷,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這,這怎麼可以……”
可是衛淵手上不停,轉眼間就塞滿了趙統衣袋,硬往裡塞都裝不下了。
衛淵索性把趙統手中聖旨拿過,從袋子裡把聖旨抽出放到一邊,然後又往那個裝聖旨的袋子裡裝。直到把黃綢的袋子裝滿,衛淵才紮上口,把袋子塞到趙統手裡。
“這,這……”趙統捧着裝聖旨的袋子,口袋裡還不時掉出幾顆寶石,在地上蹦蹦跳跳,把屋內照得一閃一閃的。
最後趙統嗐的一聲,推心置腹道:“衛大人,你說你想出口氣,這也就罷了。你怎麼還把那八具巨弩給拆了呢?這幾具巨弩現在哪裡造得起啊?”
衛淵笑道:“那八具巨弩可是戰天幫拆的,跟我可沒關係。”
趙統頓足,道:“衛大人,這麼大的事可不是能開玩笑的!沒了那八臺巨弩,涵陽關就成了個擺設。巫族大軍一來那不就是一馬平川嗎?這巨弩一百五十萬兩一臺,現在國庫空虛,哪裡造得起新的?爲了大局,這些巨弩還是找回來吧!”
衛淵道:“涵陽關後面那幾個郡都是許家的,大王一年才能收幾個錢?趙公公何必替他們操這個心呢?再說現在有我青冥在前,後面自然可以安心。但若哪一天青冥出了事,守不住了,那巫族大軍長驅直入,自然會把後面的瓶瓶罐罐都砸個稀爛。呵呵,我若是過不好,那誰都別想好過!”
眼見趙統臉色忽青忽白,衛淵笑道:“趙公公,你看,現在青冥纔是大局。誰跟我青冥過不去,那就是不顧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