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我的事!”張生心中大叫。
可是他已經動彈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意識中的一應道法神通正被大片大片的擦去。
焚海真人看出不對,飛身擋在張生身前。但是他身上燃起的烈火和巨鳥目光一觸,傾刻間大片熄滅,轉眼間露出胸腹要害。
此時從空中突然探出一隻數十丈的巨手,一把握住了鳥首!
三首鳥首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不甘不願的在大手中消失,圓月中的陰影也終於散盡。
巨手鬆開,只見小指、無名指和中指三根手指忽然變了顏色,然後就此崩散。玄月真君輕輕哼了一聲,收回巨手。
幾位真人皆是動容,萬沒想到天外氣運如此強橫,僅僅是幻化出的一個虛影已不是衆人能擋,以玄月真君之能都受了傷,傷得還不輕。要不是玄月真君出手,在場衆人怕是都要當場隕落!
玄月真君垂落目光,落在張生身上,問:“那天外氣運何以對你糾纏不休?”
張生亦是心中鬱悶,答道:“弟子不知。或許只是倒黴吧?”
玄月真君思索片刻,道:“倒是很有可能!你稍後去天機殿走一趟,讓他們給你轉轉運勢。”
張生道:“沒錢!”
玄月真君沉默,此事就此略過不提。
天地之間,巨大的玉蟾冷眼看着衆真人。衆真人看看玉蟾,再看看焚海真人,又看看玉蟾,再看看焚海真人。
焚海真人當即暴跳如雷:“你等看我作什麼?”
當下就有人道:“恭喜真人收得如此佳弟子。只是鑄體的資糧恐怕不是你徒兒能解決的,你這作太師父的,也該盡一把力纔是。”
焚海真人兩眼一瞪,攤手道:“佳弟子那也是天青殿水月殿的弟子!大家都該出力纔是,誰也別想跑!”
“跟我水月殿有何關係?”
焚海真人向那頂天立地的玉蟾一指,道:“這麼大一個無底洞,我一個人哪裡填得了?自當大家一起,也不枉同門一場!”
幾位真人馬上推脫,還有人想要偷偷開溜。
真人哪有不識貨的?觀想圖的尺寸可是有講究的,不是想多大就有多大。衛淵這圖已經超過百丈,就算質地虛浮,填平每一丈見方所需的靈氣比尋常弟子要少一些,但頂多少一半,認真算起來,等整個觀想圖填滿、衛淵鑄體大成時,所消耗的資糧恐怕也夠培養大幾百個尋常道基了。
再尋常的道基,真人也負擔不起幾百個,太初宮祖師都辦不到。
這可不是一般的無底洞,自然人人惟恐避之不及。衆真人竭力推脫,其實眼巴巴的等着玄月真君發話。
哪料玄月真君道:“大家都湊一湊吧!”
雖然真君發話,但此事實在重大,就有一位水月殿真人道:“想要填實這個根基,怕是要把天青殿大半積累都搭進去。可是天外氣運虛無縹緲,能結成什麼樣的道基還不好說。萬一將來結成的道基差強人意,那天青殿多年積蓄豈不是打了水漂?雖說天青殿這些年經營不善,入不敷出,聲譽大跌,債主日日登門……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家底還是剩了一點的。”
焚海真人大怒:“啥叫經營不善,入不敷出?”
水月殿真人冷道:“就是字面意思。焚海師兄要是書讀得少,我可以抽半天時間給你答疑解惑。”
另一名天青殿真人道:“師兄張口閉口天青殿,豈不知玄月祖師以下,兩殿俱是一體?培養衛淵,水月殿自然也有責任。”
一名水月殿女真人即刻道:“你口口聲聲說那是你天青殿弟子,和我水月殿何干?要不然你讓他拜到我瀾華座下,那我們可以考慮考慮。”
“作你的四海大夢!”
幾名真人爭爭吵吵,各不相讓。玄月真君也不露面,不和在思索什麼。兩殿真人越吵越兇,眼看就要動手理論。
天青殿百年來人才輩出,但消耗也大,確實入不敷出,在十二殿中排名雖高,可是隱患重重。水月殿則是另一個風格,穩紮穩打,年年都有盈餘,每隔二三十年實力就會上一個小臺階。雖然水月殿在諸殿排名殿底,但上升勢頭明顯。論仙銀收入,水月殿更是完勝天青殿。
想要填滿衛淵這個無底洞,可不是一兩個真人的事,而是殿中所有真人的修行都會受到巨大影響。畢竟整個太初宮每隔五年也才培養百餘名道基。因此天青殿真人們就想拉上水月殿一起,而水月殿一心要把自己摘出去。
這時沉默許久的玄月真君終於道:“張生,他是你的弟子,你怎麼說?”
張生默默走到大殿中央,跪下,以頭觸地,道:“弟子願以道基仙途作保,懇請祖師給衛淵一個機會!將來無論衛淵有何成就,所消耗資糧弟子都會替他償還!”
“若我不肯呢?”
張生沉默,然後道:“那弟子就自己去掙資糧,我有一份,他就有一份。”
玄月真君嘆道:“你自己明明就有通天仙途,這又是何苦?”
“爲人師者,自當如此!”
焚海真人眼角跳動,站到張生旁邊,深深一禮,道:“弟子也願獻出所有資糧,有我的就有衛淵的!”
不料空中落下一隻大手,抓起焚海真人扔到了一邊:“天青殿這些年來入不敷出,還不都是你乾的好事?你的年俸都已經扣到了五十年後,還有什麼資糧?”
幾位真人目光如炬,幸災樂禍之餘,都注意到空中落下的大手是左手,還是剛剛抓鳥首的是右手。
焚海真人訕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天青殿這些年入不敷出,最主要的支出就是給被焚海真人打傷的人賠償。
焚海真人看看伏地不起的張生,一咬牙,撲通跪下,道:“弟子願爲宮內驅策百年,赴湯蹈火,絕無二話!懇請老師給個機會!”
這一下,所有真人盡皆動容。
法相真人地位尊崇,在太初宮內除了本師壽誕、宮中祭拜祖師等寥寥場合外都無須跪拜。焚海真人戰力高絕,在太初宮內也大有地位,此刻居然跪拜!
焚海真人性烈如火,爲自己是絕不肯跪的,這一跪,一半爲了張生,一半爲了衛淵。
聽到老師二字,玄月真君也是沉默良久。焚海真人是他的關門弟子,當年是看着他長大的。恍惚之間,兩個人都已經老了。
玄月真君嘆了口氣,說:“當年你剛入門時才七歲,就是個乾瘦的孩子,轉眼之間自己也有徒孫了。起來吧。”
一股柔和力道托起了焚海真人,把他送到了一邊,只留張生跪在原地。
玄月真君道:“張生,既然你願以仙途擔保,那我就再問你一次。將來無論衛淵修成何等道基,所耗資糧都由你和衛淵共同承擔,這可不是小事,你可願意?”
張生毫不猶豫:“弟子願意!”
“也罷,那以後衛淵所需殿裡盡力供應,從公庫裡走。殿裡沒有的,大家就用私藏湊一湊。”
每位真人都感受到了來自高處的目光,水月殿三位真人亦不例外。既然玄月真君作了決定,那各真人雖然肉痛,也就不再有異議,此事就此定下。幾位真人此時再看玉蟾,就不那麼順眼了。
有人忽然道:“這幅觀想圖好像沒什麼異相啊?”
焚海真人哼了一聲,冷道:“都大成這樣了,還要什麼異相?”
衆真人倒也無從反駁,畢竟再神異的螞蟻,也還是會被大象一腳踩死。
玉蟾依然對着頭頂的圓月,但眼中是張生跪地的身影。
此事議定,玄月真君氣息隱沒,衆人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