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戰場既不像天外御景那樣高遠難測,也不如空中法相大巫們打得謹小慎微,依然和前兩次一般的慘烈、無情。
天空中到處是呼嘯的飛彈,將無數巫族炸上了天。前線工事中的守軍打光了,就用炮火和飛彈清洗陣地,然後趁着空檔再派下一批人衝上奪回陣地。再打光再洗地,如此反覆。
無數凡人的記憶中就只剩下擁擠着躲在掩蔽所、聽着外面大地的顫動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隆巨響中,世界離傾塌好似只剩一步之遙。然後他們在某一個時刻衝上陣地,接下來就是拼命廝殺。
再然後,周圍巫族越殺越多,越殺越多,最後直到某個巫族將兵刃插進自己的身體。
他們不知道前面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衝上去後能不能活下來,所有知道的就只有眼前周圍這一塊地方上發生的殺戮。
就算衝上陣地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屍體,他們也來不及思考和恐懼,敵人馬上就會出現在眼前。
驟然降臨的力量同樣也讓他們血脈賁張,痛感降低,就算身受重傷也只想着如何帶着面前的敵人一起上路。
這就是一個凡人戰士的全部戰鬥經歷。
在長長的歷史繪卷中,他們終其一生只看到了幾個小小的窗口。
衛淵和狙翎的戰鬥依然在持續,在整體上衛淵仍處於劣勢,但自心相世界征伐開始佔據上風后,局面已經扳回不少。藉助青冥加成,衛淵的消耗雖然比狙翎更大,但是再戰十幾天不是問題。
打到現在,人間煙火已經開始分析狙翎的戰鬥方式和施法習慣,並且開始有意將它向着心相世界被吞噬的方向驅趕。
很快狙翎就落入陷阱。
它在一次閃爍之後,突然發現身邊幾乎所有心相世界都在瞬間消失,就只剩下一兩片。它本能地挪移到其中一片上,卻發現衛淵已經等在這裡了!
二選一的概率,衛淵基本都會憑直覺選對。狙翎出現的瞬間,帶着一點昏黃光芒的殘暴已經刺入它尾根處,幾乎將整根尾巴切下來!
狙翎一聲尖叫,再次閃移逃離。那一槍讓它第一次有了生命受到威脅的戰慄感。好在仙路黃昏的減壽效果似乎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厲害,一槍只削掉了自己九十餘年的壽元。
但再少那也是壽元,沒了就再也難以彌補。所以狙翎絕不願意再挨第二槍。
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小心再小心,可是不知怎麼的在追殺衛淵的過程中又落入陷阱,身上再挨一槍。這次一槍傷得不深,可是仙路黃昏又削去了他九十年壽元!
莫名其妙的就沒了近兩百年壽元,哪怕是狙翎這種先天壽元格外長的靈巫也難以承受。它開始向紅葉詢問是否可以休戰。
但紅葉不爲所動,只是讓它繼續打下去。明顯衛淵還處於劣勢,打下去應該是衛淵先撐不住,但在這個過程中,狙翎還不知道要再挨多少記仙路黃昏。
衛淵小心翼翼地維護着戰場的均衡,至少一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地面戰場上。沒有他居中指揮調度,在關鍵時刻加持剎那衆生,地面戰場早就崩潰了。
凡人根本不是普通巫族戰士的對手,只有加持剎那衆生,凡人才能守住防線,打得有來有回。
衛淵還在等,既然已經有四道紫氣傳來,那麼四位大國手應該很快就會趕到。他們將是整場戰爭的變數,誰也預料不到。
紅葉似是等得不耐煩了,緩緩起身,然後擡起右手,手心中多了一顆紅色的雷球!
定安城上,突然出現無數飄葉,每一片葉子都薄如蟬翼,紅潤通透,散發微微光芒。
但城中雙方正戰得捨生忘死,誰都沒有注意到空中的變化。無數紅葉匯聚到一起,糾纏成了一顆十幾丈的巨大紅葉球,球體表面開始浮起道道血色雷光,張牙舞爪地散發恐怖力量!
衛淵臉色一變,就想要衝過去,卻被狙翎死死纏住。
紅色雷球在幾息間就已成形。城中所有人忽然間都有種毛髮倒豎的感覺,他們同時擡頭,就看到一顆暗紅色通體透明,纏繞着無數雷光的雷球落下,無聲無息地沒入地面!
定安城中央突然隆起,地面好似被無形巨獸拱開,無數血色雷電如同蜘蛛爬蟲般四下蔓延,潮水般的衝擊波一層層地擴散,無論人族,還是巫族,在衝擊掠過的瞬間都會產生波浪般的扭曲,然後眼神就此定格。
定安城如同柔軟的泥做的麪餅,來來回回地起伏了數次。從第二次開始,城中已經沒剩多少生機。
此時的定安城完全處於界域之外,衛域都無法激活無雙道域防禦。
城中突然浮現一座光芒燦爛的小小玉山,牢牢地在一波波衝擊中護住了裡面的窈窕身影!
衛淵瞬間臉色大變,寶芸!
衛淵本來讓她躲在定安城後新建的防禦工事中,從那裡指揮攻防戰。沒想到她不聲不響地偷偷跑進了定安城裡,靠前指揮。
這樣指揮環節減少、反應更快更準確,可是卻將自己置身險地。
遠方紅葉嘴角突然浮現一道詭異的笑容,瞬間傳遞了一個意念給衛淵:把你的法寶用掉,我就放過她!
衛淵不假思索地回了一聲“好”,隨後取出陽彈裝填,盯住了狙翎。狙翎眼中閃過苦澀,不再閃避。
就在這時,紅葉突然伸指一彈,拇指上的戒指瞬間化爲一片紅得清亮的楓葉,瞬間就出現在寶芸面前,切了下去!
紅葉放聲大笑:“留着你的法寶吧,我騙你的!”
衛淵大驚,飛身去救,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片紅葉如同在風中飄蕩,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並在空中留下細細的、鮮亮明紅的軌跡,掠過了寶芸的身體!
小小玉山上忽然佈滿了龜裂,如同裂瓷,隨即在一記悶沉聲後粉碎爆開。寶芸身上瞬間燃起團團火花,剎那間十幾個不同的護身法寶、符咒都被激活,隨即超出承受上限被摧毀。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噼裡啪啦的爆炸聲中,寶芸下意識地蜷縮身體,眼中終於露出害怕。說到底她也只是個二十不到少女,平生除了武測那次,從來沒有直面過死亡。
只是她緊緊咬住牙關,雖懼雖痛,卻始終一聲不吭。
紅葉冷笑:“能挺過星穹崩朽,可也躲不過我的本命咒殺。怎麼樣,我要將你喜歡的、在乎的一一毀給你看!不過你要是交出青冥,這一切都可以避免。這個已經救不回來了,但其它的……”
話音未落,寶芸身上突然出現一株參天巨木的虛影,隨後樹身上出現一道紅線,龐大的巨樹慢慢自紅線處分開,變成兩截,轟鳴着倒下。
寶芸趁機身影一閃,自原處消失,已同時啓動了隱匿和瞬移的法寶。
紅葉有些意外,道:“居然還有這等替死手段!不過這次讓你跑掉了,下一次呢?其他人呢,也都有這種替手手段嗎?”
眼中浮現陰鷙,紅葉最後道:“我再說一次,交出青冥,我就放你們所有人離開。我只要那塊界石!”
此時一聲轟鳴,飽經摧殘的定安城整個垮塌,化爲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