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安息郡,崔氏祖地鳳棲殿。
一位威武的老者在崔家老夫人的陪同下走出鳳棲殿,兩人身後是十來個年輕男女,互相小聲攀談着。
老者拱手道別,就帶着一衆年輕人離去。老夫人則是直到他們登上馬車,方纔迴轉。一位中年文士匆匆而來,遞過來一封信。
老夫人行至偏殿坐定,方纔展信細讀,讀罷就道:“去天機殿。”
崔家天機殿不高而大,由一座主殿和九座子殿構成。主殿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沙盤地圖,將整個人域及周邊地形都顯示出來。主沙盤周圍是一圈小沙盤,說是小,但一個個也有數丈方圓。
老夫人徑自行向大殿角落,在這裡有一塊新制成沙盤地圖,赫然是整個西域。但是地圖上還有很多空白,細節不是很完善。
兩名中年男子也趕了過來,就陪在老夫人左右。他們都是崔家法相中的佼佼者,有望御景,現在正是家族的中流砥柱。
老夫人站在沙盤前,看了許久,方道:“聿兒那孩子寫了信回來,想要些援助。”
一箇中年男子道:“青冥上次送來求援信時,長老們不是已經送過去一批物資了嗎?怎麼聿公子又來信了?”
崔聿在嫡脈那一輩中排第四,因此在他晉升法相後有人稱他四公子,也有人稱呼聿公子。此時的公子就是一種敬稱,主因還是崔聿太年輕。
另一人道:“青冥雖好,畢竟是他人的基業。聿公子年少有爲,正宜早些來族中效力。何必再爲他人作嫁衣裳?”
老夫人緩道:“你們所說不無道理,但是你們有所不知。衛淵給湯室上書求援,而現在湯室派了安遠大將軍魏伯陽來援,前日在王都鬧得沸沸揚揚。李神機臉面全失,好不容易纔把這事壓下去。現在青冥安危已是世間矚目,我們又是離得近的,只出一點物資,是想要天下人恥笑我們紀趙崔家嗎?”
老夫人語氣已經有些嚴厲了,兩人就不好再說什麼。
老夫人又道:“再者說,衛淵已經爲我崔家培養了五百餘道基,哪怕他們不能再有寸進,也令我崔家底蘊大增,實力增長。”
“可是我們也付過仙銀了……”
“鼠目寸光!”老夫人聲色俱厲,道:“五百道基是仙銀能買得來的嗎?你們若有這本事,去給我弄五十個道基出來看看!”
兩人再也不敢多話。若是讓老夫人惡了觀感,以後怕是升遷艱難。
老夫人沉聲道:“此事天下矚目,我們又確實欠着衛淵人情。這樣,我們出兩位御景長老前往青冥坐鎮,就是你們兩房的長老去吧。時隔這麼久了,也該會一會幽巫,看看他們又出了什麼厲害角色。”
兩位中年男人互望一眼,匆匆而去。
……
青冥,衛淵正在與餘知拙就新工事結構進行商討,忽然有人來報:大湯安遠大將軍魏伯陽到!
衛淵小吃一驚,他給湯室寫信求援不過是下着閒棋,怎麼還真有援軍來了?安遠大將軍,這名號聽着就不凡,按湯禮是正二品大員,和衛淵這種諸侯封的二品含金量截然不同。
湯室乃是天下共主,又派安遠大將軍萬里來援,衛淵自是不能怠慢,立刻通知太初宮諸修以及李治,率衆出迎。
此時巨大的飛舟就懸停在青冥之外,舟上鼓樂聲聲、絲竹悠揚。飛舟通體玄色,飾以金紋,舟底則是藍色的波濤大海。
這一艘飛舟,可是比太初宮所有飛舟都奢華得多。
衛淵等十餘位修士飛到舟上,落於前甲板。就見寬闊的甲板上早就站了兩排甲冑鮮明的戰士,個個手持金色斧鉞,高大健碩,俱是道基修士!看他們服色,正是大湯聞名天下的禁軍。
光是甲板上就站了整整五百道基禁軍,威勢非同凡響。
兩排禁軍的盡頭,甲板高臺上,居中坐着一個威猛大漢,正居高臨下,審視着衛淵。他身周隱隱在山巒浮現,赫然是一位御景,且心相世界接近大成。
看到衛淵,那大將軍瞳孔也是微縮,竟隱隱感覺到了一絲壓迫感!這可是絕無僅有之事,意味着衛淵身上多半有什麼能夠威脅到自己的東西。
魏伯陽收起小覷之心,沉聲道:“來人可是衛淵?”
“正是!”
魏伯陽當即起身,長聲道:“衛淵接旨!”
還有聖旨?這可是真正的天子旨意,和九國那些王完全不同。於是衛淵率衆人接旨。
魏伯陽朗聲道:“……今闢青州,設青陽府。念衛淵心繫黎民,有開疆拓土之功,封青陽鎮守,欽此!”
衛淵謝恩,然後接過聖旨。不得不說,湯天子的聖旨檔次還是不錯的,居然還是件法寶。衛淵糊里糊塗地就成了湯室的官。只不過湯室衰微,封官也很隨意,直接一頂州牧的官帽就甩過來了。
這聖旨中還有不少玄機,主要是以涵陽關爲界,劃分青寧兩州。涵陽關以外,單開青州,現在寧西四郡都被劃成青陽府,而衛淵就是鎮守。
按大湯官制,府是介於州與郡之間的一級,有時設有時不設,均由九國自定。一府主官文爲巡撫,武爲提督。而位於邊境區域的府,則有時會設鎮撫使。鎮撫使攬軍政大權於一身,比如趙國餘陽府鎮撫使崔叔同,就是例子。
鎮撫使可以視爲小一號的節度使,而衛淵已經受封西晉的定西節度使,湯天子要封的話,必須得比西晉給的官小,如此才能顯示湯室地位。
同一塊地在西晉是二品節度使,但在大湯就只能當個三品鎮撫使。
但換個角度看,西晉封的官纔是實打實的,湯天子許的青陽鎮撫使更多是虛名。
宣完聖旨,魏伯陽扶起衛淵,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早就聽聞太初宮出了一位曠世奇才,敢養無敵之勢,放話天下法相都是垃圾……”
衛淵只能尷尬一笑不知道說啥好。自己明明說的只是許家法相都是垃圾,怎麼個個傳的都是天下法相皆是垃圾?
魏伯陽哈哈一笑,道:“不管怎麼說,二十不到的法相,也是天下罕見。我多嘴問一句,你這法相,可是仙相?”
衛淵含糊道:“大概……算是吧……”
魏伯陽只當衛淵謙虛,道:“豈有不是仙相之理?好了,說正事。此次本將軍奉攝政晉王之命前來援助,不知現在戰況如何了?對面可有幽巫出沒?”
“有幽巫。”
魏伯陽眼中精光一閃,道:“很好!本將軍也有幾十年沒跟幽巫動過手了。對面幽巫可有名號?說不定還是本將軍熟人,正好看看他們這些年來境界有沒有落下。”
衛淵當即道:“目前只知道一個名叫紅葉,他是從幽巫境界上被打落的。其它幾個幽巫暫時還不知道名號。”
魏伯陽神色一凝,問:“幾個幽巫?”
衛淵仔細回憶感知到的氣息,道:“從氣息分辨,至少有六個,此外還有一個聖巫。”
魏伯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勉強動了動嘴角,問:“能讓聖巫出動,這次攻勢定是非同小可。巫族一共動了多少大軍?”
“初步探明的是一百八十萬,後方還有苦力民夫千萬。”
魏伯陽的嘴角已經翹不起來了,皺眉道:“如此局勢,西晉沒有派兵來嗎?許家有何動作?”
衛淵道:“北方遼族攻勢甚急,北境失地已經超過千里,所以我估計晉王應該無力來援。至於許家,和我一向有仇,去年還大戰過兩次,也不可能來援。”
魏伯陽道:“私怨是私怨,在異族入侵前又算得了什麼?!這許……哼!”
他雖然身爲湯室安遠大將軍,看來也不能直呼許萬古之名。
魏伯陽來回踱了幾圈,方道:“本將軍也未曾料到局勢如此危急。此次我雖然帶來了三千禁軍,但這些禁軍都是天子儀仗,輕易損失不得,所以就算要用,也只能用在後方要地,維持維持秩序。”
他雖未說明,不過衛淵自是知道能夠成爲天子禁軍的,都是貴胄之後。人家從軍是混資歷擺儀仗的,不是真來打仗的。這些禁軍死上幾個都是不小的麻煩,所以衛淵也不打算真讓他們擔負重要任務,找個安全地方駐紮撐撐場面就行了。
魏伯陽擡頭看看天空,道:“這破碎之域果然名不虛傳,十分麻煩。不過本將軍奉令而來,身上有天子之運加持,天然能夠瞞過天外怪物只要不全力出手,它們就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藉此便利,我就躲在你這青冥裡,看看有哪個不開眼幽巫會自己送上來……”
話說到一半,天空中忽然響起玄月真君詫異的聲音:“魏伯陽?!你怎麼在這裡?老道還以爲你早八百年就死了。”
魏伯陽亦是變色,擡頭望天,就見玄月真君立在空中。
他看看玄月真君,再看看衛淵,然後再看看玄月真君,嘆道:“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拜到你這老賊的門下了呢?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一朵鮮花插在你這堆老牛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