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訴樑左,有天白子駒會被人糾纏得走不動路,他是相信的,老白到處都是前女友,可他被男人糾纏,樑左還是第一次看見。
“老爺子,我真不是掌門啊。”
白子駒一張臉都要哭出來了。
他今天穿得一身白,頭髮梳攏腦後,倒是看起來丰神俊朗,只是此時一張苦瓜臉有幾分苦情言情劇男主角的氣質。
“胡說!當時玉瑱說過,你們三個師兄弟裡,你最狡猾,狡猾的人自然適合當掌門嘛。另外兩個,齊仲太古板,何所求又太吊兒郎當,我老人家記得很清楚!”
與他對話的是個老頭,一把抓住白子駒的胳膊讓他動彈不得。
老人家是樑左在大典上看到最年長的人,看起來應該有八九十歲了,實際年齡肯定遠超估算。他身體乾癟,駝着背,手持一根竹杖,看起來有些顫顫巍巍,眼睛都咪成一條縫,腦袋上的頭髮也稀稀落落,只是身上有些泛白的青色衣服依舊乾淨,肩膀上有一個破字。這是破陣堂標誌。
旁邊一個同樣穿着的年輕男人立刻過來扶着他勸阻:“掌門,你看錯了,白子駒早就不在靈霄鏡了,現在他是重新回到靈霄鏡……”
“胡說八道!”
老者怒斥年輕人:“你以爲我老糊塗了?我沒有!我告訴你,我眼睛看得清楚着呢,小白,就是掌門人。玉瑱呢?玉瑱,你問她,你不信問她,她最喜歡小白了……”
玉瑱的名字讓白子駒臉色微微一黯。
年輕人朝白子駒露出一個歉然神色,低聲道:“掌門,玉瑱掌門早就去世了……”
“你放屁!”
老頭揮舞竹杖敲了年輕人腦門一記,年輕人也不敢躲。
“玉瑱死了?你當我是老年癡呆?她怎麼可能死,她和李慕染那個丫頭都是鬼精鬼精的,誰死她們倆都不會死……”他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左右張望:“李慕染小丫頭呢?李丫頭,還不出來看你童爺爺!躲在哪兒呢?”
樑左看得忍俊不禁。
老者的身份他已經清楚,是破陣堂掌門童鬼。要說這位掌門也是足夠傳奇,他的最大特點是活得久。
四方名將時代之前是以太人第二次入侵的黑血時代,再往前則是三巨頭時代,現在大多數中堅與話事人都是黑血時代過來的,童鬼卻是跟早,在三巨頭時代之前的“絕頂”時代就已經赫赫有名。只是和他同輩的人盡數戰死,剩餘他一箇舊時代的遺老,童鬼也曾在煉獄戰場上奮勇廝殺,受了重傷後下前線。久而久之,後遺症導致他變得有些精神錯亂,對於時間和人物的概念很容易混亂。
神奇的是,他比其他任何一屆掌門都要當得久,至今腦子都不清楚了依舊是破陣堂掌門人。
對於童鬼,大多人懷着對前輩英烈的尊重,儘量忍讓。
陪同他來的年輕人叫做石雄,破陣堂師範。
破陣堂與其他組織又不太一樣,由於破陣堂建立時的宗旨是培養出崑崙最強“射手”,採用的是私人教習模式。原本破陣堂類似於私人學院,是爲了其他十一個戰隊訓練培育射手的機構,那時候破陣堂之名無人不知,桃李滿天下。
他們內部階層相對簡單。
掌門——師範——教習,三層結構。
如今掌門一人,童鬼,下面三位師範,分別是石雄、廖遷、虞慧心,師範的人數有時候會有調整。往下則是教習,又稱教員。
按照白鳥部資料,現在破陣堂在十三府中實力當之無愧墊底,人數也是最少的,不到一百人,連一些小組織的人數都比不上。
當年破陣堂爲崑崙培養出了最重要的射手方陣,是狙擊以太人當之無愧的第一軍團,號稱“一人之力,破敵於千里之外”,單人可做狙擊,羣體可形成轟炸式屠戮,這也是爲什麼射手一直受到衆多團體哄搶的緣故。在抵抗以太人戰爭之中,無數鮮血證明了一條真理:保護射手,纔有希望。
現今他們卻已經被人戲稱爲“破敗堂”,完全靠吃老本,被崑崙同情而勉強苟延殘喘。
掌門是一個老得神志不清的傢伙,下面的人也是低調得落入塵埃之中,其他組織也不需要再去裡頭學習,各有各的優秀射手儲備。
破陣堂遲遲沒有改變,與這個時代已經格格不入。
舊時代過去了。
看到老人喋喋不休活在過去,樑左突然有些難過,繼而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
或許,其實他們已經早就死在了煉獄戰場。
戰士童鬼所有熱情、決心、勇氣與敏銳,都變成了戰爭火焰之中的燃料。
現在的童鬼,不過是一個活在過去的影子,只能一點點看着時代車輪從自己老邁脆弱的身體和神經上碾過去……
“童老爺子。”
掌門人何所求倒是對童鬼很是熱情,他指着自己鼻子:“記得我嗎?”
“廢話,小何嘛。”
童鬼不屑道:“還有一個,齊仲呢?”
齊仲也站出來,朝他微微頷首:“童掌門。”
童鬼哼哼:“你們三兄弟我是看着長大的,到現在一點沒變。”
“小何最懶,天賦最好,這種人就應該丟到煉獄戰場去,死了賺兩個以太人,也算不虧。”
原本是讓人尷尬的話,何所求卻聽得哈哈大笑:“童老爺子說得對說得對,我當初就是這麼給師傅說的,可惜我現在走不掉了呀……”
“掌門師兄,請注意用詞。”
齊仲提醒。
“齊仲,唉,你最可憐,從小就被玉瑱教得一板一眼,她說什麼性格最適合,你最適合約束一下其他兩個……我看不對,你小時候我記得很活潑嘛。後來被玉瑱反覆強調,弄成現在的樣子了,沒勁,沒勁。”
童虎回憶以前的事倒是極爲清晰,說到氣處用竹杖敲着地板。
“最後一個小白,你小子想跑哪兒呢?”
正要溜走的白子駒只好訕訕留下來,低頭聽教誨。
“玉瑱最喜歡你,不過你最滑頭,當着她就裝乖,背後和小何一天到處惹事……”童虎說得眉飛色舞:“我記得你偷琉璃府送玉瑱的琉璃子,串成小手串送給小姑娘,被發現後還推給齊仲……你以爲能瞞過玉瑱?玉瑱呢,玉瑱呢?”
他望向靈霄鏡後山上。
“玉瑱啊,你出來啊,看看你童爺爺。”
“你出來啊,別呆在上面了,好久不見了啊,玉瑱,你下來,讓我看看。”
“玉瑱,我帶了你喜歡的糕點。”
老人從身後石雄那裡抓過一個布口袋,高高舉起,顫顫巍巍。
“玉瑱,玉瑱。”
“玉瑱,你別修煉了,修煉是沒有終點和結果的呀……你聽我一句勸……”
老人有些渾濁沙啞的聲音帶着一種難言的孤單,讓原本的三兄弟都沉默下來,周圍的喧鬧也都隨之停止。
“童老爺子。”
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玉瑱離開了,讓我陪你說說話。”
衆人散開。
來者身披醫生一樣的白大衣,裡頭黑色緊身衣,腳上一雙高跟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女性,戴了副眼鏡,知性女中音裡別有一股溫柔。
逆轉乾坤,李慕染!
所有人都看向了各自掌門人與副掌門。
大家卻都保持了一致緘默。
“李丫頭,你來啦,好好好。”
在李慕染的攙扶下,童鬼跟着她慢慢朝着旁邊的山道走去,倆人聊着什麼,老人興致高漲。石雄只能夠遠遠跟在身後。
何所求彷彿視若無睹玉京山的頂級通緝犯出沒靈霄鏡,反而露出笑容:“一個小插曲,大家自便,稍後將正式大典開始。”
說着他和白子駒側身而過。
白子駒眼觀鼻鼻觀心。
齊仲則是招呼起其他人來。
玉京山散宜生則是看了眼遠處李慕染,眼神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