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被子捧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薑茶坐在客棧的廂房裡, 我開始覺得當商人比當皇帝和闖江湖灑脫多了。何況還能有唯一安靜的陪在身邊,真好。
“唯一。”低低的喊了一聲,然後傻笑“走到哪兒都能遇見你, 真是緣分吶!”
唯一點頭笑笑, 取了一塊絨巾過來要給我擦拭頭髮。
“啊, 我自己來就好。”我慌忙閃避了一下。真不知道我什麼毛病, 對唯一居然還有着莫名其妙的戒備和畏懼。
唯一笑着點點頭, 還是伸手過來從我領子裡將潮溼的頭髮拎了出來,絨巾溫柔而細緻的擦過被我刨得亂七八糟的髮絲。
我感激的對他笑笑,“謝謝。”他擡眼望着我, 慢慢牽住我的手,雙眸裡只有淡薄的溫柔。
唯一永遠沒辦法跟我鬥嘴使氣, 只能點頭搖頭, 但這樣的相伴似乎已經足夠了。
真是此情脈脈, 一切盡在不言中,氣氛不錯啊。
“公子!找到了!找……”之前在臨沙見過的小蘿莉在這種關鍵時刻忽然破門而入, 然後站在門邊無辜的眨巴着水水的大眼睛。
唯一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渾身顫抖,差點哭出來。我一頭霧水的掃描了唯一兩三遍,這種柔弱美人有那麼可怕嗎?
唯一緩緩轉身,溫柔的將我肩頭的被子裹緊, 然後指了指門的方向。
“要出去嗎?”我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 合作的點頭道, “去吧, 我自己在這裡就好。”
唯一點了點頭, 轉身帶了小蘿莉出門去了。坐在廂房裡百無聊賴,過不了一會兒就開始打瞌睡了。可剛剛進入狀態便聽到左側的牆轟然一響, 跟着就是小屁孩卯足勁的嚎哭聲,直接把我嚇醒了。
“哥哥!這孩子是沒有罪的!求求你,求求你!”女人斷斷續續的哭聲夾雜在孩子驚天動地的哭聲裡。
“這是爹和慶王的約定,由不得我做主。”
這兩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出來,我禁不住一愣。那不是白眼狼跟北宮家的紅色火藥桶嗎?現在這麼大響動,又是孩子又是慶王,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
“快些吧,麒麟星即將歸位,不能再拖下去了。”這聲音聽起來也有些耳熟,只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是誰。
好奇心氾濫,我悄悄推開窗戶,從外面爬到隔壁窗下蹲好,沾了點口水捅開窗戶紙,頓時愣了。
屋子裡除了白眼狼夫妻倆,還有個四十歲上下年紀虎目濃眉的中年人,啊,原來是西樓聽風。妖狼門地處慶國,雖說私底下也有爭奪麒麟的野心,但表面上還是忠於慶王的,平日間絕不會隨意到別國地頭上亂晃。現在這一家老狼小狼全出動,氣氛有點詭異啊。
“不是的!你們看,這孩子是人啊,不可能的!”北宮紅月死死抱着懷中的孩子哭成個淚人,“一定是弄錯了!不是的!”
“紅月,不可再耽擱了。”白眼狼拍着她的肩頭撫慰道,“孕育麒麟種也是西樓與北宮家的約定,這孩子若是被外人奪去,不只是對爹,對北宮家也無法交代了。”
“是啊,若這孩子真是麒麟,晚上陰氣極盛時便會顯形,到時候必然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西樓聽風在一旁低聲勸着,全沒有武林大會上那一派妖狼門主的瀟灑。
“不!我不給!”北宮紅月瘋狂的喊着,“要帶走他就先殺了我吧!”
“你先到外面等着,我勸勸她。”白眼狼有些於心不忍,朝西樓聽風擺了擺手。西樓聽風點點頭,迅速退出了屋子。怪了,他是白眼狼的老爹啊,怎麼現在看起來白眼狼倒像是他的老爹了。
“這孩子是無辜的!不能把他交給慶王!”北宮紅月扯着白眼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這是我的孩子,不能給慶王!不能給慶王!”
“紅月……”白眼狼見她這樣倒也硬不下心腸,只得跟着坐在她身旁,低聲道,“把這孩子交出去,一切都都可以結束了。你和我……都可以自由了。”
“不是的,哥哥,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北宮紅月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白眼狼稍一遲疑,“小時候我們常和終南神彩在一起玩耍,後來聽說他得了重病,之後差不多十幾年沒見過他。武林大會上再見的時候,他給我的感覺完全變了……你會如此在意他,也是因爲他像……”
“別說了,哥哥,別說了……星彩已經去世六年了。”北宮紅月搖搖頭,“現在我只有你了,哥哥,你不要丟下我!”
這兩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我掛在屋子外面,完全懵。嗖,背後一陣風響,有人卷着我的腰捂着我的嘴直接拖到了樓下。
我張牙舞爪的掙扎着,抱在我腰上的手緊了一緊,耳畔傳來那淺醉微醺般的低吟:“別出聲,是我。”
“啊,星彩?”我立刻老實了。
“原來你還認得我。”星彩一身雪白,粉色花瓣般的淚痣依舊是幾分妖冶幾分嫵媚。
“當然!”正想撲上去,忽然想起皇焰的話,身子猛然剎住。風停雨霽,日光清朗,他的影子長長的拖在地面上。星彩已經死了六年,但我面前的他分明是人非鬼啊!
“怎麼了?”星彩斜挑着眼梢,笑意瀰漫,“不想我麼?”
“你不是西樓星彩。”我苦笑一聲,“你應該是他死後才進宮的替身,後來全身裹着厚紗出現在祭典上的都是你,對不對?”
“對。”他毫不掩飾,笑意隱去,銀灰色雙瞳重新繚繞着深不見底的寒冷氣息。
“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
“當然是尋找麒麟的線索。現在也不必我再查了吧,你應該已經知道,最後一個真嵐就是現在的範王。”星彩站在月光裡,身形倒像比分開的時候瘦了些。
麒麟,還是爲了麒麟!再想起小貓兒抱着枕頭癡癡傻傻的可憐模樣,我忍不住怒道:“縱然懷疑那個琴師,你也不至於直接下手殺了她啊!更何況還在小貓兒面前!你看看他嚇成什麼樣子了!”
他沒有回答,淡而深邃的銀灰色眼眸中神彩慢慢變幻,冷淡中竟然含着一絲凜冽的寒意。
“你說話啊!”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抓住他肩頭搖了兩下。
他立刻捂住了胸口,微微皺起眉頭,雪白的衣衫上立刻有血色浸染出來。
“你怎麼又受傷了?”我一愣。憑他的武功,怎麼至於一再受傷?
“在你心裡我就是十惡不赦的,不是嗎?你……早就想殺了我。”他慢慢低頭,絲緞般的髮絲慢慢滑落到我的肩頭。右顴骨上那個粉色花瓣一般的淚痣,湊到我面前,沒有往日的迷離曖昧,卻如同被背棄的紅色淚滴,莫名的纖弱而哀傷。
“是,我是想殺了你!”猛然摟住他的脖子,狠狠的啃上他緋色的脣,糾纏中訴說着我的恨和不捨,“你明明知道我快死了,爲什麼丟下我走掉!忽熱忽冷的溫柔,就是你的遊戲嗎?”
他嘴角輕輕一提,依舊不解釋,不辯解,但摟在我腰上的手漸漸用力,像是要把我嵌進身體裡。溫熱的血漫過衣衫,慢慢浸透我的胸口,可那溫暖卻還是在懷中慢慢冷淡。
“所以……如果你不愛我,就不要再進入我生命最後的記憶!”狠狠的甩開了他的手,掙脫了他的擁抱,“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再受你擺佈!”
我這一聲吼絕對的中氣十足,嗖!兩個人影迅速飄了出來。白眼狼是從窗戶跳出來的,西樓聽風是從樓梯上竄出來的。一個照面,白眼狼和西樓聽風全愣了。
西樓聽風率先反應過來,迅速跪倒在地。白眼狼望着我和他胸口的血,一付難以置信的模樣。半晌,他開口,卻只喚出一個字:“爹”。